封良聽過王青州的大名，也知道他是文謙的徒弟。這一刀下去，必定會激怒的文謙。屆時，這個被新皇所棄的老東西，也不知他會作何反應？

轉念一想，裴安是否又算到了這點，料他不敢？

他冷笑一聲，文謙而已，何以畏懼。擋他者死。

“務必理干凈，別了馬腳。”他吩咐道“另外，把大郎送來我這里。”

*

尚書左仆的值房里，封爽頭發蓬，衫臟污，瑟瑟發抖地跪著。

封良已經沉默著看了他一盞茶的時間，一語未發。

他的眼神何其鷙，封爽未曾抬頭看，便已經如芒在背。

窗外下著傾盆大雨，忽而一道閃電劃過。

封爽被嚇破了膽，終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父親，是五殿下唆使我的！他說我若不做點什麼，就會像他一樣被父親和中宮棄！我怕死啊父親！我害怕，我不想變五殿下！你不知道，他日瘋瘋癲癲的，被中宮的發瘋，我不得不去爭這一線希，搏一條生路！”

他趁著外頭雷電加，一腦地大喊大，隨即抱頭痛哭起來，低低呢喃著:“我害怕啊父親，我害怕……”

封良閉了閉眼。

心頭縱然悲憤加，可千言萬語也蓋不過一個念頭，無論封爽再如何人失，終究還是他的親骨。

他疲憊地了額角，狠狠瞪他一眼:“你要我和你說多次？無論是你，還是太子和五殿下，你們都是封家的孩子。我是封家族長，有大局要顧，有時候不得不用上你們，但絕不會棄你們于不顧。不僅我是這樣，中宮也是一樣的。”

封爽搖搖頭，咬牙道:“父親別再騙我了。若我和太子不得不舍一人，父親必定毫不猶豫地舍棄我。”

封良嘆息道:“若是有那一天，有不得不舍棄你的那一天，父親也代你去死。”

封爽猛地抬頭，不可置信地看著封良，想從他的神中找到破綻。可他卻意外地在封良臉上看到了多年未見的和藹和慈祥，讓他出錯難當。

“那五殿下呢？父親和中宮真的要放棄五殿下了麼？”封爽問道。

“從沒有人說過要放棄五殿下，是他自棄了。”封良的眸子漸漸變得冷漠，“自怨自艾救不了他。他若能直脊梁，做他一個次子該做之事，保護中宮和太子，我等必定也會保護他。”

說罷，他厲看向封爽:“你們這幾個人，都是錦玉食養大的，從小直至手索取，不知為家族奉獻，讓族人何等寒心。五殿下墮落，你好自為之，切莫隨他。”

只一瞬間，封良又變了平日的尚書左仆，封爽塌下腰，低頭稱是。

“你昨日犯下的事，等日后再與你清算。當務之急，速回水利監。查明當日魏州水患可曾留下任何文書，一概銷毀，切勿留下毫證據。”

封爽點點頭，作辭離去。

封良將他住:“打起神，去寢房換裳，梳洗妥當再出去，別再丟人。”

*

眼前一切都沉漆黑，仿佛手不見五指的暗夜。

錐心的痛讓每一次呼吸都了障礙。

王的意識回到了遙遠的過去。那時他九歲，堪堪拜文謙門下，了他第一個關門弟子。

第一天教授功課，文謙帶他到山頂打坐，徐徐道:“一呼一吸，可見世界。”

剛開始的時候，王覺得高深莫測，后來，他察覺了這都是師父的套路，不過是將簡單的道理說玄乎。他自父母教誨，懂得尊師重道，故而向來給文謙留足面子，從不拆穿。

直到師妹晚云門。

從師父口中聽到相同的話，“嘁”了一聲，道:“師父就故弄玄虛。要說的不過呼吸乃活命的本，無論是人還是飛禽走，誰離了呼吸都會死。”

說罷，深吸一口，又長長地呼出，隨即笑道:“不就是這樣？”

是，就是這個意思。

又一鞭子下來，王渾止不住抖。

他腦子里反復著晚云的模樣，仿佛自己正隨著一吸，一呼。

張興都從封良匆匆回來，反復打量著王，問審訊的典獄:“還未招供麼？”

典獄道:“不僅未招供，一個字也不說。好話歹話小人都挑明了，走這條路子行不通，不如來點刺激的？”

張興都瞥了一眼他興的眼神，問:“怎麼個刺激？”

典獄下，惻惻地說:“這姓王的不是郎中麼？我替他在肚子上開了窟窿，再給他針線，看他能否自己起來？”

張興都笑了笑，道:“有趣。若是有工夫，我當然可以讓你試試，不過這回不是時候。”說罷，他看向王，“聽說王郎是仁濟堂的掌門？嘖嘖，大好前途，何必折在此？說，背后主事是不是皇城司？只要王郎開口，便能回去好好過安生日子。”

王虛弱一笑。

那笑聲微弱，可出自一個將死之人的里，張興都等幾人都聽得一清二楚。

只見他低聲說著什麼，張興都湊上前去聽，越聽臉越差，不由地斥道:“大膽狂徒！死到臨頭還不知悔改。”

說罷，張興都不再廢話，對典獄道:“先他畫押。”

典獄依言，執著王的手勻了勻印泥，而后印在罪狀上。

他呈上給張興都看了一眼，張興都道:“你送去給左仆。”

典獄眼神一亮，不由得謙虛道:“小人不敢逾越。這狀子關系重大，還是由公臺親呈穩妥。”

張興都語重心長:“我去做甚。今日拿人、審人都是你的功勞，左仆都知道。我讓你去，就是讓你好好在左仆面前臉。早跟你說過，跟了我不會了你的好，這不就是？機不可失啊。”

典獄聞言，臉上登時堆起笑來，點頭如搗蒜:“是，是。那這犯人，小人稍后再回來收拾？”

張興都挽了袖，拿起鞭子，不不慢道:“不必，我親自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