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在上，本不與人間相關。

唯有神皇，乃人族命運前途所系，與之相關事務，方可稱天命。

那位錦年輕人想問的是繼位，胡貴妃想問的是子息，當然都涉及天命。

但天近人用同樣的話拒絕二人的請求，這里面究竟有著怎樣的深意？

“只是算命先生的常用手段，我說過，庵里那位很會唬人。”

井九對趙臘月說道。

趙臘月心想真的這麼簡單嗎？

子很是生氣，說道：“便是神皇陛下與劍神大人，對先生也是尊重萬分，你是何人？竟豈對先生如此無禮！”

井九平靜說道：“如果不是算命先生的手段，那這兩句話如何解釋？”

子冷笑說道：“先生學通天人，言辭間自有深意，哪里是你們這些凡夫俗子能夠懂的。”

井九說道：“天命歸一，何來兩？若你家先生的話真有深意，我是不是可以疑心他是想挑起皇宮？”

子聞言語塞，他哪里知道自家先生的想法，又哪里敢隨便應話，只得哼了一聲，不再理井九，轉而向瑟瑟小姑娘。

看著子神，瑟瑟便知道他準備說什麼，好生失，哪里肯就這般離開，細眉一挑便準備鬧一場。

子說道：“先生說了，你母親何時嫁人，要看老太君何時厭了這人間。”

聽著這話，瑟瑟眼睛一亮，接著問道：“那究竟何時？”

所謂厭了人間，不過是到了秋天。

瑟瑟不喜自己的祖母，也不會期早些辭世，真正想知道的是別的事。

子說道：“至也要到十年之后。”

小姑娘算了算，十年后自己已經大了，就算母親那時候改嫁，自己也有足夠的能力幫著看看或者阻止。

問題得到解答，眉開眼笑起來，與趙臘月說了幾句話，約好后日相見的時間，便與那婦人一道離開了梅林。

梅林里只留下了井九與趙臘月二人。

子不再說話，手比趙臘月比了一個請。

趙臘月這次沒有看井九，直接走進了庵里。

時緩慢流淌，天在樹枝間變幻著模樣。

井九靜靜站在庵前，沒有想什麼。

不知道過去多長時間，那名子走出庵外，來到他的前。

井九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子明白他的意思，說道：“你的同伴已經出庵，在那邊等著。”

井九向外走去。

子愣住了，過了會兒才醒過神來，趕喊道：“慢著。”

井九停下腳步。

子趕上前來，帶著不滿說道：“你很幸運，今天還有一個名額，落到你頭上了。”

他不明白，為何已經對先生說明了這名年輕修道者先前的無禮，先生居然不怒，甚至還要面見對方。

要知道就算是皇朝里的那些國公，先生也很理會。

更令子到吃驚的是，井九聽到他的話沒有轉，重新抬步走向梅園外。

“喂！你干什麼？”

子又是吃驚又是不解，覺得好生荒唐，不停在后面喊著。

井九不曾理會，只是數步便走到湖畔，準備穿過那個積著數十片青葉的亭子。

便在這時，一道滄桑而低沉的聲音在他的耳畔響了起來。

“你真的不想知道景的下落？”

……

……

井九停下腳步，看著亭上被風拂落的青葉，沉默不語。

他知道，除了自己，沒有誰能夠聽到這道聲音。

遁天地之隙，以意念耳，對方的神識非常強大，就連青山宗那些破海境長老都不如。

但這不足以讓他停下腳步。

讓他停下的原因是這個問題。

整個世界都以為景真人飛升了，只有很的人知道這并非事實。

比如趙臘月，還有青山宗里的幾位大人，當然還有他自己。

如果還有別的人知道景飛升失敗，那些人便一定與此事有關。

那些人可能是主謀，可能是幫兇，總之，就是他一直在尋找的那些人。

當然，這道聲音的主人有可能是從何聽到了一些風聲，所以用這個話題來裝神弄鬼，也有可能此人是要用這個問題來挑釁他。但不管是哪種，井九都自己知道應該見一見對方了。

……

……

走進舊庵，隨苔綠向里，見到一間陋室，布置簡單，有一盞花水擱在窗前，有一道草簾橫在中間。

井九踏進室，草簾無風而起，自行系到柱上，畫面看著頗為神奇，他看都沒看一眼。

草簾掀起，香氣先至， 然后才是畫面。

如輕霧般的薄煙，離開焚香，消散于空氣里。

一人坐在案后，白發蒼蒼，滿臉皺紋，雙眼深陷，不知已經盲了多年，散發著深不可測、難以形容的氣息，

案上除了香爐，還有紙，有硯，硯里的墨反著天，明亮幽暗間，仿佛沒有黑白的分別。

老人手里拿著一枝雪毫筆，正在寫著什麼。

雪毫筆，用的是雪國大妖耳廓里的細制，極其難得，尤其是這些年與雪國戰火稍歇，越來越難找到。

但如此珍稀的筆被老人握在手里，就像是最普通的兔毫。

因為老人的神態很自然，沒有任何在意。

可能是因為他眼睛瞎了，看不到潔白無瑕的筆毫，更大的可能是，他早已看了天地，何況一枝筆？

井九走到案前，去。

硯里的墨確實看不清濃淡，但被雪毫吸，再落于紙上，便看得很清楚。

那是墨。

墨是靜置一夜的墨，水墨漸漸分離，被筆尖寫在紙上，便有了不一樣的。

墨字之外，浸著數分水痕，就像是雨里的紙傘，或鬢角沾著水珠的姑娘。

這很好看，但是墨水相依，很難說黑白分明。

井九看慣了趙臘月的眼睛，所以不喜歡。

不喜歡歸不喜歡，但這字確實寫的極好。

“字不錯。”

他說道。

如果是一般人，在贊之余，應該還會驚嘆數句。

比如：你的眼睛不能視，為何能把字寫的這般好看？

那麼老人便可以回答：吾乃白鹿書院天近人，天絕學，舉世無雙，心眼盡開，萬皆在心間……

井九沒有這樣說。

所以沒有后續。

于是庵里的安靜便顯得有些尷尬。

他不是刻意這樣做，而是真的不關心。

在卷簾人的醫館里，他曾經說過，天近人能唬人。

他知道對方肯定有些本事。

但不管你有多本事，哪怕你真的引領西來了一代劍神，哪怕你被舉世公認為最接近天道的那個人。

井九還是不興趣，不關心。

老人低著頭，如白雪覆峰頂。

庵室極靜。

不知過了多久。

老人終于開口。

他問了井九一個問題。

“既然你對世間沒有任何關心，為何會來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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