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廊外，安靜無聲。

無數道視線隨著何沾的筆尖而移。

人們神震驚，又有些茫然。

沒有過多長時間，何沾停筆，端詳片刻，有些滿意地點了點頭。

他把筆還給畫師，從腰間解下酒壺飲了一口，舒服地吐了一大口氣。

昆侖掌門冷笑一聲，沒有說什麼，就這樣離開。

“畫得還算不錯，沒有丟人。”

南忘留下這樣一句話，也離開了雨廊。

這句話聽著似乎是贊揚何沾，但誰都知道說得是井九，說給在場的所有人聽。

不過何沾的這幅畫確實極好。

那寒枝曲折而直，向著遠方灰暗的天空展過去，紅梅在枝頭如散開的火焰，明明就在眼前，卻又遠在天邊。

原先這幅畫上的空白很多，但是今天需要填上的梅花數量更多，按照往常的畫法，哪怕是最小制的梅花也無法全部畫進去。他用的方法很取巧，也可以稱得上是巧思，解決了這個棘手的問題，更重要的是，意境非常悠遠，值得回味。

在廊外觀看的修行者們醒過神來，紛紛上前，看著畫里的細節議論不停，難以消解心頭的震驚。

“這是怎麼回事？為何要畫這麼多梅花？到底多朵？”

“這如何數？”

修行者們只能看出，那些梅花全部發自井九的那樹枝，卻無法數清楚梅花的數量。

那位畫師正在收拾筆與料，說道：“我也不知道何公子畫了多，只知道卷宗上寫得清楚，一共是七十七朵。”

聽著這個數字，修行者們不由倒吸了幾口冷氣，心想這怎麼可能？

這麼多屆梅會，有哪個參賽者能在一夜之間殺死這麼多雪國怪？

是不是哪里出了錯？

畫師嘆了口氣，說道：“是寒號鳥親自數的。他們自己只報了二十。”

雨廊前再次安靜。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一道幽幽的聲音響了起來。

“我想今年道戰第一可以提前宣布了。”

今天之前，梅花數量最多的是淮南與桐廬，都已經接近了三十，與井九差得太遠……

就像這位修行者說的那樣，道戰第一已經毫無懸念，現在看來，只需要等著別的修行者把自己的梅畫完。

問題是井九是怎麼做到的？

在傳聞里，他是青山宗的劍道奇才，更有流言說他可能是果寺的蹈紅塵傳人，問題在于他的年紀太小，在梅會之前也沒有太多驚人的事跡，無論是知名度還是份量都及不上同門的趙臘月與卓如歲，也不如淮南與、白早等人。

誰能想到，一夜之間他便給修道界帶來了如此大的震。

“我倒不覺得他一定能拿道戰第一。”

有位中州派外系的修道者沉著臉說道：“道戰評判的標準是把一幅梅圖畫完，這里的完字是完，而不是多。”

這句話聽著有些酸，但其實有些道理。

在場很多人都還記得，多年前刀圣以一名普通風刀教弟子份參加梅會，戰勝中州派、青山宗、水月庵的一眾強者拿到道戰第一，震驚了整個朝天大陸。

當時他的那幅畫里便只有一朵梅花。

一朵梅花如何稱得上完？

因為那朵梅花實在太大。

在道戰的時候，他運氣非常糟糕地遇到了一只很會出現的王階雪蟲。

然后他運氣非常好地殺死了那只王階雪蟲，而且還活了下來。

那幅畫非常出名。

如果任由一朵大梅花蓋住整幅畫，當然也不好看，談不上完。

當年那位畫師用的方法與今天的何沾有些異曲同工之妙，他在紙上只畫了半朵梅花。

半朵梅遮住了天空，氣勢之壯闊，其后再無。

……

……

那井九的這幅梅圖能不能稱得上完？

很多人看著那位修行者，眼神里帶著嘲弄的意味。

當然完。

就算不完，也完。

因為今年點評梅圖的是禪子。

那天他們都聽到了禪子對井九的評價。

當時井九全無表現，禪子卻用那樣的說辭替他開托，更何況現在井九表現的如此優異。

如果讓禪子此時看到這幅畫，說不定道戰第一就已經宣布了。

你可以說禪子偏心，但誰讓景真人與禪子有半師之誼，而井九又是景真人的再傳弟子。

那位修行者被眾人的視線看的有些惱怒，說道：“總之他的同伴一朵都還沒有，我是不服的。”

有人慨說道：“不管服不服，看來今年淮南還真是拿不到第一了，真是令人吃驚。”

何沾欣賞著自己的畫，看一眼便喝一口酒，沒多長時間，便喝了半壺酒，越看那幅梅花越是喜歡。

聽著他們的議論，他搖了搖頭說道：“在棋道里都贏不了井九，你們憑什麼認為淮南在道戰里就能贏他？”

……

……

不知道禪子有沒有看到那幅梅圖，道戰繼續進行。

參加道戰的年輕修行者在雪原上遇到了一些意外況，就像井九與白早遇到的那樣——那些本不應該提前在夏天醒來的雪，還有那些奇寒可怕的濃霧，帶來了很大的麻煩，漸漸有嚴重的傷亡況出現。

白早把自己判斷傳回了朝歌城，不知道各宗派師長是怎麼考慮的，除了提醒要小心寒霧，暫時沒有別的說法。

道戰的本來用意本來就是用生死考驗來堅定正道弟子的道心，怎會因為遇著些危險便提前終止。

前一次道戰提前終止還在兩百年前，那是因為大的緣故，比今次的局面要嚴峻無數倍。

參加道戰的年輕人們繼續勇敢而堅定地向著雪原深進發。

淮南與桐廬所在的小隊，更是已經深那道黑的山脈數百里之遠。

這個時候又發生了一件事，在西山居再次引發很多議論。

有些年輕修行者忽然停了下來，整整兩天沒有離開那道峽谷的口。

他們想做什麼？

最令修行界師長們到頭痛的是，據前方傳來的消息，讓那些年輕修行者停下是井九的意思。

又是井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