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間郡王府，靈堂外。

各部五品以上的員幾乎都來吊唁。

長孫無忌為首站在院子里，目深邃。

“長孫尚書，某有一眼。”李道宗驚疑不定地看著里面，不時打量棺材——他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他寧愿相信這是一場玩笑，由衷地希李孝恭嘩得一下掀開棺材蓋，蹦出來哈哈大笑，嚷嚷著開口：“把你們嚇壞了吧！”

然后被李世民打斷，削去職、爵位。

嗯…重點是打斷。

也不愿意相信李孝恭真的死了。

長孫無忌點了點頭，他聽出了李道宗話語里的恐懼：“說吧。”

他有些奇怪，為什麼…李道宗會覺得恐懼？到了他這個年紀，哪怕沒經歷過那些事，也不至于看不淡人之生死。

李道宗吞了一口口水：“正公強闖大理寺牢獄之時，曾同李尚書說過，沖撞了他，命不久矣。”

長孫無忌臉一變，猛地轉過頭來：“此言確鑿？”

李道宗點著頭：“下不敢妄言。”

當時他們覺得像是笑話一樣的言論，現在真了，恍若一塊巨石，砸在了他們心口上。

長孫無忌神晴不定。

在李道宗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腦海里就有了一個猜測，但他很難相信自己的這個猜測是真的，畢竟太蠢了。

誰會在殺人之前，特意和別人說我要殺你。

“孝恭病危之際，可曾找過大夫？”長孫無忌思考了一下，問了一句。

李道宗一瞪眼，他哪知道這個消息。

那位姓杜的禮部員作揖，說了一句：“李尚書是曾找過大夫的。”

長孫無忌一揮手：“速速請來！”

杜姓員一點頭，小跑著出去，不多一會，就帶了個年邁的大夫過來，長孫無忌瞥了一眼，這人他是認識的。

是城中的杏林妙手，有時候他若是出了什麼狀況，也會去他那瞧一瞧。

這讓他冒了一陣冷汗。

若他那個猜測是真的，那自己可真是太危險了。

“孝恭因何而薨？”長孫無忌瞇著眼，眸子里含著一道冷。

大夫著頭皮回道：“因急病而薨。”

長孫無忌追問，他不會因為這麼一句話，就被糊弄過去：“什麼病？”

大夫張了張，在考慮著該怎麼說。

“哦？病因都需苦思冥想麼？”長孫無忌語氣危險起來，抬起了手，只要他這一只手落下去，他的侍衛就會立刻把這大夫拿下。

大夫吞了口口水，張起來：“長孫尚書，非是有意瞞，只是…這病因著實不好開口。”

“這也是夫人的意思。”

夫人？

長孫無忌轉過看向靈堂，他記得李孝恭的正妻，是在李孝恭還未發跡之時所娶，不是什麼高門大戶，向來沒有主見。

怎麼這件事就手了？

長孫無忌擺了擺手。

李道宗點頭唱喏，正準備一瘸一拐地走過去，杜姓禮部員看不下去，同李道宗說了一聲，便大步流星朝著靈堂里走去。

不多一會，他從里面出來，朝著長孫無忌作揖，開口道：“長孫尚書，此事確是夫人的意思，不過也說了，若是尚書想知，自然是能知的。”

“只是…不能太多人知曉。”

這里的“太多人”，其實原句里是“其他人”，但杜姓員也想知道，反正李孝恭已經薨了，總不能李孝恭從棺材里蹦出來揍他吧。

長孫無忌點了點頭，看向大夫。

大夫嘆了口氣，輕聲說道：“李尚書是…同舞魚水之歡時，一時犯了真心痛，未能救得回來。”

所謂真心痛，指的就是心臟病。

《黃帝經》中，就有寫過“真心痛，手足青至節，心痛甚，旦發夕互，夕發旦死”，幾乎是一種難以治療的急病。

“真是此病？”長孫無忌有些疑慮，不敢全信。

大夫點頭，神認真：“確是如此。”

李道宗和杜姓員，則是臉上流轉過一滿足，怪不得剛才這位大夫支支吾吾，死于什麼病不重要，可死的方式和場合太怪了一些。

長孫無忌依舊覺得蹊蹺。

若是尋常也就算了。

怎麼正公說過那一番話后一個月多，李孝恭就這麼巧合地犯了真心痛。

他招了招手，吩咐侍衛，又去多請了幾位大夫過來。

逐一檢查。

每個大夫雖然說辭不同，但最終的結果一樣，都判定李孝恭是死于真心痛，至于中毒…他們沒在李孝恭的上看到任何中毒的跡象。

不是中毒。

長孫無忌眉頭更加擰起來，這證明自己剛才的那個猜測都是假的。

這可并沒讓他的心好起來。

周小三沒去吊唁，雖然有些不合禮法，但他和李孝恭關系不好，只要不在葬禮上蹦迪、慶祝，大家也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他直奔同福食肆而來。

心里的震驚和惶恐，是無以言喻的。

“大郎，大郎。”周小三剛一進門，看見尹煊在桌子旁輔導著尹的算數、理，就直接嚷嚷了起來，“有大事發生了。”

尹煊瞥了他一眼：“慌慌張張的，什麼大事？”

不等周小三回答，他微微一頓：“是李孝恭死了？”

周小三木然地點頭：“是，大郎早就有所預料了？”

尹煊呵笑了一聲。

周小三又木然地點頭：“也對…大郎您一個月前就說了。”

還留在食肆里的這些食客們，打起十二分神。

什麼況？什麼況？

這又出什麼大事了？

李孝恭這個人他們知道啊，那個禮部尚書，還有就是黑名單上唯一一個畫上了紅圈的名字。

他竟然死了？哦…正公能這麼說，他們只能說是“薨”了。

周小三看了一眼尹煊。

尹煊無所謂地擺了擺手。

周小三知道這些事是能說出去的，他猶豫了下，考慮了下措辭。像是案件詳是不能說的，這些得省略過去。

“前些日子，這位李尚書同大郎起了一些爭執，當時那位李尚書吃了狼心豹子膽，敢威脅起了大郎。”

“大郎就同李尚書說，沖撞了我，可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于是乎…結果你們就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