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清菱這一在後頭細細探究，等到接近子時，足用了七八張紙，才把自己的推測一一寫完，見顧延章並無回來的影子，便也不再等待，吩咐廚房裡頭坐著熱水，又溫著粥，自上牀睡了。

次日一早，依舊不曾等到人回來換服，倒是秋跑進來道：“街上里正過來知會說今日起宵，請咱們府上晚間過了亥時便莫要出門了。”

天子大行，政權正是替之時，更何況眼下還不曉得新皇帝是誰，京都府衙要宵倒是很正常。季清菱便點了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並不當做什麼大事，又代下去，府上人若無什麼大事，便是白日也莫要出門，若是有心，在家中爲先皇祈福便是，不需出門燒紙祭奠。

等到得下午，廚房中有人過來向季清菱稟話，只說菜價翻了五倍，菜也翻了三番，因京城之中大半店鋪、商販均已罷市，以示哀悼。

且不說外頭百姓這般行狀，提刑司中，顧延章還在在翻閱那智信和尚的供狀，同胡權二人一併推敲，忽然卻見外頭衙役領了一名侍服的宦進門。

“卻不曉得哪一位是胡權胡公事？”

那侍一踏進屋子便即問道。

胡權站起來，道：“本正是。”

那侍又問道：“哪一位是顧延章顧副使？”

顧延章應了一聲。

對方忙道：“宮中有旨，宣你二人即刻進宮覲見。”

顧延章並胡權二人對視一眼，換了一個眼。

胡權爲多年，行事謹慎，此時聽得宮中有旨，第一反應不是即刻領旨，卻是問道：“不知是哪一位的旨意？”

那侍道：“太后旨意。”

胡權猶豫了一下，道：“後宮見外臣，怕是有不妥……”一面說著，一面轉頭復又看向了顧延章。

大晉爲防後宮與外臣相互勾結篡權奪位，外之分相對嚴格，張太后撤簾之後，便是想要宣召年的張瑚進宮，都不便太過頻繁，只有張璧時因爲年紀小，此時雖然稍大一些，卻藉著去資善堂讀書的藉口，才能進出宮毫無阻礙。

胡權雖是京畿提點刑獄公事，卻不能進得宮中，縱然他從岳父口中其實已經知道了眼下太后已是按著天子旨意，暫行監國之權的事實，然則明面上卻是隻曉得天子大行而已，自然不能聽得侍發話，便老老實實跟進宮去。

那侍倒沒有想太多，聽得胡權推辭，忙道：“雖是太后旨意，卻有中書用印。”

一面說，一面將手中詔令展開，拿給胡權分辨。

張太后雖是此時地位已是最高，礙於份，卻也不能隨意召見朝中臣子，要宣召胡權、顧延章二人進宮，又不好用趙芮的簽章，與此同時，雖然有了趙芮詔，那詔令又不曾得中書首肯，便暫時藉著中書過了明路。

到底是曾經多年監國的，對朝中一應流程、規矩瞭如指掌，此時雖然突然重新垂簾，一點也沒有生，更無膽怯，遇事不來，也不躲閃，迎面而上，善於機變，立時就上了手。

胡權見狀，也不再推，招來胥吏代了兩句，便要同顧延章一併進宮。

那侍忙又道：“太后要宣召鬆巍子進宮，卻是聽說此人被提刑司拿了，卻不曉得是什麼事？”

胡權道：“今次進宮再同太后解釋。”

***

提刑司的衙署距離宮並不遠，不過小半個時辰，兩人便站在了文德殿外。

胡權看得大殿，心中忍不住有些奇怪。

趙芮尋常批摺子、見臣子，不是在崇政殿，便是在垂拱殿，除卻朝會或是其餘特殊事宜，極在文德殿的，畢竟此地方太大，並不合用。

張太后前次垂簾之時，胡權並未得，等到他得之後，張太后早已撤簾，兩人自然沒有多接。此時雖只是站在文德殿外候著，不曾與張太后說話，胡權卻已經在腦海裡慢慢認真琢磨對方的格。

一一未聽說此時有大朝會，便是兩府重臣均在殿中，再加上幾個要人，了不起也就是二十餘人，卻要用到大文德殿，莫不那張太后是個頂頂喜歡面子的格？

他此正在想著，聽得旁並無半點靜，轉頭一看，果然見到顧延章站在一旁，眼睛也不看，腰桿則是站得筆直，面上看不出什麼表，倒是一副寵辱不驚、淡定從容的模樣。

雖然腦子裡還掛著許多事，依舊提心吊膽，不知一會張太后要問些什麼，自己又要如何應對才能第一時間得到對方好，胡權還是不由得好笑起來。

一一果然是個年輕，雖說起點高，爬得快，能力也是有的，卻是吃虧在經歷太，甚事不知，怕是還不曉得龍椅上變了人，對自己未來途影響究竟有多大罷？

還是走得太順了。

只是第一回科考，便直接得了狀元，又有天子看重，才得三年，便已經升至提刑司副使，雖說只是個七品，可大晉想來重權不重品，況且憑他得到的信重，比起不三四品的朱紫大臣也不惶多讓了。

他攀得太高太快，可一切卻是繫於天子一人之，一旦天子亡故，難道還指張太后會曉得你是誰不？便是曉得了你是誰，正因你甚得先皇重，更容易遭得聖人厭惡。

眼下來看，這一個新進，怕是將來的途便要靠著他胡權纔好往上爬了。

想到這一，他不由得擡頭看了一眼顧延章，心中竟是生出了一種複雜的緒，那緒與其說是可憐，不如說是暗暗的竊喜之中，又夾雜著幾分優越。

比起這些個毫無後臺的新進，自家就不一樣了，兼京畿提點刑獄公事並轉運使二職，乃是要害之，便是想要進政事堂，過上數年，最多十餘年，也不是沒有可能的事。再一說，還有一個岳丈幫著撐著。

聽說岳山大人從前倒是很得聖人看重，只要自家好生用起來這後頭助力，其餘人怕爭權更迭，他倒是能好好利用起來。如此一來，等到新皇定了，自家也穩了。

復又瞥了一眼顧延章的臉，胡權心中已是打起小算盤來。

一一是個得用的，倒不如任他一頭，等到灰頭土臉，心灰意冷，再去收服與他。

畢竟此一時，彼一時。從前天子還在，這姓顧的要拉攏爲先，而今天子了先皇，還是要又拉又了，纔是上策。

用人還是要因勢而爲，不要拘泥於過去纔好。

胡權了鬍子，心中那自信與優越之卻是怎的也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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