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過得很快,眨眼之間,又是一度大朝會。
這一回,坐在上頭的皇帝卻是再一次不同往日。
新皇趙昉已經登基,楊太后帶著他一起見過百,行過大朝會的儀禮之後,正要退朝,下頭卻是有一人出班道:“陛下,臣有本奏。”
雖然已經不是頭一次上朝,可見得下頭的人站出來,楊太后登時就清醒了,很是有些心慌。
當殿奏事,就意味著可能要當殿問答。
雖然也可以收了摺子,之後再由中書置,可若是什麼都不說,什麼都不問,就會顯得這個太后實在很沒有用。
瞇著眼睛看了下去。
隔得有些遠,瞧不清楚對方的臉。當然,就算瞧得清楚,也多半一樣是不認識的。
心中雖然這樣想著,楊太后還是開口道:“什麼事?”
那人上得前來,道:“京師連日有雨,春汛就在眼前,可臣見得都水監中卻並無什麼靜,只想問一句,那清淤通渠之事,難道便沒了下文嗎?這般行徑,是將京畿百萬百姓置於何地?將天家、百姓安危至於何地?”
垂簾了幾天,楊太后雖然認不出人臉,可也有了靠頭冠辨認品的能力。
見對方頭冠刻有獬豸角,便知道此人多半乃是史。
史之職乃是聞風奏事,督察百。
楊太后垂簾日短,從前也無從政經驗,對大晉朝堂的運作,可以說一無所知,自然不知道史多爲上折彈劾,像今日這樣沒有預兆,忽然在大朝會上而出的,其實是爲了在面前臉。
太皇太后在時,彈劾都水監用職權、顢頇無能、禍國殃民的奏章就沒有停過,疊起來怕是都能到垂拱殿的大梁上。
當日新鄭門、揚州門外的形萬姓有目共睹,又害了不人命,其中責任,雖然京都府衙也要幫著擔一擔,可主要原因,還是出在都水監上。
可其時範堯臣才得任,想要把責任往他那一推,實在有些勉強,最多扯一扯他那個婿,說其管查不利,治家無能,任人唯親。可一旦彈劾起來,無論誰人都並不可能避開實際採納並作鐵龍爪揚泥車法的張瑚。
奏章送上中書,進得太皇太后案頭,便似石沉大海一般,沒有半點回音。
接著,太皇太后又使雷霆手段,查實其人收賄賂、霸佔田產,貶、罰了三兩個跳得很厲害的史。
而今史臺上頭的多是年輕之輩,在趙芮手下輕鬆日子過慣了,只要不大違天子意願,鬧得他無法可忍,最多就是被申斥幾句,是以見得哪裡不對,俱是竄得很快,罵得很兇,生怕落於人後,便要吃不到,何時經過太皇太后這樣迅雷不及掩耳一般的可怕置,登時都啞了火。
唯有鄭時修,依舊一封一封地往裡遞摺子,還要聯合史臺中同僚合班奏事,以諫天子,有旁人來提醒,他就說自己“行事從來坦,殊無不可對人言,有何俱之”。
然而鄭時修沒有畏懼的,卻不代表史臺中其餘人也不畏懼。
衆人面上誇他忠直,暗地裡卻沒有不嘲他做戲賺取清名的。不過嘲到最後,還是隻有他一個人在賺那份清名。
有知道太皇太后子的,早已搬好了椅子在後頭坐著,等看他在各大跟頭。
只是還沒有等到,就出了天慶觀之事。
新皇繼位,楊太后垂簾,一切推倒重來,再不同從前。
楊太后與太皇太后的恩怨,明眼人都看得清楚,眼下張家沒了靠山,張瑚滿都是破綻,便如同一條被撈了出水的魚一般,正等著人去用。
如此便宜順手的好事,怎的會不惹人眼饞?
因是換了皇帝,也換了垂簾之人,鄭時修便照舊往上遞摺子。
可在其餘人看來,遞摺子哪有當面來事的好?
雖然一般是翰林學士的兒,可此翰林學士,非彼翰林學士。從前楊太后在閨中時,就無什麼文名,而今這許多摺子一同遞過去,說不得份份裡頭的彈劾都罵得差不多,縱然自己寫得再文才斐然、引經據典、理通文暢、句句人,一個婦人家,又不是太皇太后,也未必能從中看出什麼所以然來。
倒不如好生在其面前表現一番。
又這樣多念頭的人,自然不止一個,只是都在心中估著要何時站出去而已。
見得有人打了頭,幾乎就在同時,不知有多史們心中同時浮上了兩個字——“晦氣!”
怎的就給他搶了頭籌!
甚至還有兩個人的腳已經擡得起來,還未能踏出,已是不得不又收了回去,一面還忍不住後悔自己爲何不能早一步出班。
楊太后經驗不足,還未學會怎麼聽人回話。
這一陣子日日夜夜沒得休息,一天睡一二個時辰已是難得,此時坐在天子旁的椅子上,前頭又有屏風隔著,大朝會多是禮儀質,若是無人奏事,只要聽著禮按著禮儀走就完了,是以那頭一掉一掉的,如同小啄米一般,險些就要睡著。
本來腦子裡就有些混沌,此時強打神將那人所稟之事從頭聽到尾,聽了後頭,已是有些忘了前頭。
實在也是沒辦法,像趙芮、太皇太后這般於政事的,一向都明白,史奏事,大來說只要聽前頭,一旦扯到百姓、蒼生、社稷等語,俱都不用理會。
可楊太后又哪裡知曉?
見半日沒有回話,一旁的崔用臣小聲提點道:“娘娘,田史彈劾都水監不管水務。”
又道:“眼下是範相公管著都水監。”
楊太后恍然大悟。
黃、汴兩河的水,即便是深宮,不諳政事如,也十分關切,只是這一陣子忙於趙昉登基,又忙著太皇太后的後事,另有層出不窮,據說樣樣都十分要的政務堆在案頭,著實騰不出手來去過問。
眼下被人問到眼前,終於想起來了。
是啊,馬上就要春汛了,之前鬧得沸沸揚揚的浚川杷,眼下早沒了靜,可難道沒了浚川杷,那通渠清淤之事,就無人去管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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