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一章 煩惱(一)
一百零一章 煩惱(一)
明菲拿著手裡的信。有些哭笑不得,清虛的信每年一封,寥寥幾行字,無非就是宋道士健康,他又被嘉獎,已經升到從七品了,平安信不像平安信,問候信不像問候信。
他的升遷速度倒是快的,明菲也相信他一定混得很好。不過明菲不明白,爲一個道士,總記掛著給寫信幹嘛,而且這信能給帶來的危險因素還很多,因此每每看完之後就隨手將信給燒了,不留一點痕跡。
夏日最後一朵荼蘼花開敗,晴朗無風,金簪將十來幅畫掛到廊下背通風晾,邊晾邊笑:“三小姐,奴婢聽說袁三公子的畫在京城裡是一絕呢,很多人去求,有人拿了銀子去求,他往往偏不給。可若是談得來,他什麼都不要就送上了。那些人要是知道您這裡有十來幅畫,不知要羨慕什麼樣子?看看這些畫畫得多好啊。”
“我不過是沾了袁小姐的而已,我們這羣人有幾人沒得到他畫的?不要說我們姐妹幾人,就是老爺和夫人的房裡也掛有他的畫。”明菲倚在窗邊看著那些繪著各種花鳥魚蟲的畫,暗想袁三公子袁司璞真是個怪脾氣的,若是他,一定要把這畫高價賣了,不說別的,換點自己的醫藥費也好。當然,千金難求是對的,不過是爲了把畫賣得更高價而已。
金簪想了想,微微一笑:“那是,大家都有了。”卻又補了一句:“不過您的最多。”
明菲微皺眉頭:“你到底想說什麼?”
金簪見把臉沉下來,立即住了,默默低頭佯作很忙。三小姐年齡已經大了,但似乎沒什麼人來提親,更不要說門當戶對。袁夫人和袁小姐對明菲很不同,們都能看得出來,其實除去袁三公子不太好,沒有功名這一點,人還是不錯的,家庭也不錯,最起碼就沒那些七八糟的事。
明菲趴在桌上看著窗外發呆。
蔡國棟在給蔡儀親事,下一個就到。
不知道會攤上一個什麼樣的男人,但可以肯定不會是什麼好的,因爲好的很可能不到。
前幾年還不覺得。把很多事想得太過簡單,隨著時的推移才明白,這樣的世,縱然說轟轟烈烈地改了命,縱然蔡國棟升發財,蔡庭青雲直上,陳氏生了大胖兒子,但附近知知底的人家仍然是心存忌諱的。別的不說,就看明珮都有人來打聽了,在前面還沒人來問就可窺一斑。
總是要嫁的,到了那個年齡,蔡國棟無論如何都會想法子把給嫁了,如果嫁給一個渣渣男人,或者是給人做續絃,都會面臨同一個境,對方妻妾羣,兒羣。像陳氏一樣和對方鬥?對敵經驗倒是富了,但那種生活真的讓人很噁心。
但假如不得不嫁給類似於蔡國棟的這種男人,不得不眼睜睜地看著他生出一大堆庶子庶侵犯孩子的利益,就不敢保證自己會做出什麼事來。沒辦法,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人生。都有爲自己爭取最大利益的權力,想要活得更好,活到最後,比的就是力量和決心。
想到猙獰可怕,不得不弄死很多條人命的,明菲忍不住打了個冷戰,那不是要的生活,不想再做另一個陳氏。的目再度回到那幾幅畫上,回想起這一年多來與袁司璞屈指可數的幾次會面,得可憐的幾句對話。那個年的目沉靜溫,家庭況簡單之極,父母都是有知識講道理的人,唯一難得對付的袁枚兒遲早是要嫁人的,最主要的一點是,他們家沒有妾啊!
可是,那個年,臉如此蒼白,如此瘦弱,能託靠終嗎?但這些都是以後考慮的,目前的問題是人家本不會來提親,儘管送的畫的確很多很好,但其他人都有,而且還是袁枚兒拿出來送的。袁司璞的那麼差,袁家就不怕把他給剋死了?自嘲一笑,又想起了李碧。
對李碧起意,無關男之,單純想找一個搭夥過日子的合作伙伴。藉著照顧蔡庭,不聲地照顧好李碧的飲食起居,其實就是想讓李碧知道的能力。告訴他,會是一個合格能幹的妻子。要做的就是一個在他落難時期,對他出援手,真心尊敬對待的***。
當時想,這種事是講究緣分的,該做的都已經做了,後面的結果應該由他來譜寫。因爲無論什麼時候,人對於主送上門來的,太過容易得到的,往往都是不珍惜的。所以可以主照顧他,盡地在他面前去展示的優點,卻永遠都不會主求嫁他。
現在卻有些後悔了。應該想法子把自己送給他的,最起碼他無父無母,自尊自強,知道好歹。李碧喜歡弱的子又怎樣?弱的子也是子,如果能得到想要的生活,偶爾裝裝弱不是什麼困難的事。
知道自己這是矮子裡選高的,但又有什麼辦法?被關在這方小小的天地裡,能見到的人除了親人和僕人以外,統共就是那麼幾個,同齡的男人也就那麼幾個。不是不希能找到一個興趣相投的人,不過不抱任何奢。前世那麼好的機會,都沒能做到。這個世道還能做到什麼?要求的不過是一個能搭夥過日子,儘量過得輕鬆單純快樂一點的夥伴而已,與風月無關,以務實爲要。
金簪見明菲又開始走神,本想勸兩句,卻不知道從何說起,不由微嘆一口氣,坐到廊下做繡活。
陳氏抱著已經一歲多的蔡華,只帶著餘婆子和媽,漫步走進倚繡院的時候,看見的就是這樣一副形。小院裡影斑駁。廊下掛著十來幅緻的畫,金簪坐在廊下的背做著針線活,明菲坐在窗前手裡拿著一卷書,眼神卻是渙散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陳氏的目從那十來副畫卷上掠過,又看著明菲那茫然的樣子,皺著眉頭想了想,低咳了一聲。金簪驚得跳起,趕放下手上的活計迎了上去。明菲隨後跟了出來笑著行禮:“母親來啦。”
蔡華看見明菲,遠遠就出一雙胖乎乎的手,眼睛閃閃發亮,滿臉都是歡喜的笑。陳氏把蔡華遞給明菲,拿帕子了蔡華角掛著的那滴口水,笑道:“這麼熱的天,這小東西偏不睡覺,一定要來找你,我正擔心你也在午睡呢。”
自從蔡華出世以來,明菲經常領著玩,蔡華除了陳氏和孃外,最親近的人就是明菲,其次又是明玉,再然後纔是蔡國棟。陳氏看得出明菲是真的喜歡蔡華,並沒有抱著什麼不好的心思,一來二去也就認可了他們的這種親關係,有個長姐疼也是好事。
明菲先親了蔡華胖嘟嘟的臉蛋兩口,眉眼帶笑:“我昨晚睡多了,睡不著。我屋子裡才泡了涼茶,母親先喝點避避暑吧。”
陳氏坐了,隨手拿起明菲看的書瞅了幾眼,卻是遊記,遂丟到一旁,又拿了針線籮裡的活計看,卻是一雙小孩子穿的虎頭鞋,鞋底納得比往常的厚實。
明菲抓了個布老虎給蔡華玩,笑道:“這是做給五弟走路穿的。他很快就要走路了,鞋子重要著呢。”
陳氏笑道:“有你在,我省了一大半的心。明玉那丫頭還是一貫的貪睡?還沒起來?”
“沒呢。”明菲笑道。“就仗著母親疼寵,越大越懶。”
陳氏笑了起來:“懶不得幾天了,等過了年我就要抓跟著學管家。”
二人又說了會閒話,陳氏的目掃向金簪,金簪早悉的一舉一所包含的意思,立刻拉了孃下去喝茶。
見屋子裡沒了其他人,陳氏笑道:“你廊下這些畫都是袁三公子送的?”
明菲立即糾正:“是袁枚兒送的,不過是他畫的。”
陳氏低了一會,道:“袁夫人是個很好相的人,他們這家人越相越覺得不錯。”
明菲不敢搭腔,低著頭把蔡華扔到地上的布老虎撿起來,默默聽著陳氏接下來的話。
陳氏又道:“袁三公子這一年多來也沒犯病了,袁夫人說他已經停藥半年多了,我看著他是個明白人,也踏實的。如果說他一直這樣好下去,以他的才名,博取功名應當是沒問題的。”
明菲的心比平時跳得稍微快了些,這樣的開頭意味著什麼,不是不明白,只是不能猜到陳氏的心思到底是什麼。
和明菲講這種問題,陳氏也有點尷尬,但這個事不得不事先和明菲打招呼,否則將來出了點什麼意外,蔡庭第一個就不饒的吧?倒是無所謂,可是,的目地落在蔡華的臉上,這是的依靠,全部的希。敵人已經有了蔡正和蔡儀,不需要再多一個蔡庭。
陳氏擡起茶杯喝了一口涼茶潤潤嗓子,小心翼翼地道:“袁二夫人前幾日和我說了,喜歡你能幹,想和咱們家做親戚。他們家只是居家過日子了點明,但勝在人口單純,爲人正派,門楣也不錯。我答應過你哥哥,不會胡給你做主。所以我想問問你的意思。”
這話說得夠明白了吧?陳氏以爲自己會看到一張到極致的臉孔,誰知卻看見一張平靜得不能再平靜的臉。長長的睫遮住了明菲的眼睛,看不清的眼神,但的神真的是很冷靜,遠遠超過了的實際年齡。
陳氏有種不真實的覺,瞬間就想到,明菲大概是不滿意,卻又覺得不好回答自己。趕笑著撇清:“你別擔心,怎麼想的就怎麼說。說實話,我有點嫌棄他不好,年齡也比你大六七歲,但是又想到大家知知底,門當戶對,這一點誰也比不上,所以纔想要問問你的意思。你要是不喜歡,我回了就是。你還小,日後日子長著呢,我另外給你打聽著。必不教你委屈的。”
之所以敢開這個口,一則是因爲並不看好明菲的婚事,別家的孩子到了這個年齡,上門提親的已經有了,何況是們這樣的人家。就連庶出的明珮也有人打聽了,打聽明菲的卻屈指可數。
一則卻是因爲見明菲收了袁司璞這許多畫,大概是不討厭袁司璞的。袁家又是真心求娶明菲,況且袁司璞的哥嫂都在偏遠的外地,日後也會一直在任上,明菲嫁過去不會任何委屈,還能掌當家之職——這是袁二夫人親口許諾的,說是袁家就是需要明菲這樣一個能幹的媳婦,袁司璞弱,如果再娶一個同樣弱,不通世事的妻子,那日子可就沒法子過了。
明菲長嘆了一口氣,有些患得患失,既怕此時不答應,以後再遇不到袁家這樣簡單正派的人家,又怕答應了沒多久,袁司璞就舊病復發,一命嗚呼。既然是找搭夥過日子的人,有理由找一個健康的人,如果袁司璞健康,那該有多好?
陳氏見垂著眼不說話,也不,接過蔡華,聲安道:“也不急在這一時,不然我和他們家說,你還小,再等等看,如果那孩子的真的好了,又再說。”
“他們家不嫌棄我?”明菲彎了彎角,擡眼看著陳氏:“兒讓母親心了。其實兒知道,兒那個生日就算是改了也只是咱們自己家的人認,別人家並不怎麼認。好事不一定會認爲是兒帶來的福氣,壞事卻一定是兒帶來的。因此,母親真心爲兒考慮,兒是明白的。”
袁家興許還是嫌棄這一點的,但不知什麼原因,袁夫人並沒有表現出來。不管怎樣,願意開口就是好的。陳氏長嘆了一聲,給明菲別起一縷碎髮,低聲道:“哪裡,你多想了,你還小,又常日被關在家中,沒人知道你的好。這回你弟弟也長大了,我沒事的時候就多帶著你出去走走,別人就知道你的好了。”
明菲聞言,越發肯定自己的猜測沒錯,由不得暗歎自己倒黴,掙扎來掙扎去,始終不能一帆風順。聞著陳氏上淡淡的香,由不得把頭靠在陳氏的肩頭,鼻子有些酸:“母親,我一直很努力的在做。”
子最重要的就是有一門好親,陳氏景生,也有些酸,分了一隻手給明菲,輕輕拍著的背,聲道:“我知道。”
蔡華睜著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好奇地看著母親和姐姐的作,揚起一隻小手,學著陳氏的樣子輕輕拍了拍明菲的頭,裡發出嘰裡咕嚕一串模糊的音節來。
明菲看著他認真的樣子,忍不住笑了:“說的什麼呀,這麼大了,只會喊爹爹和娘,什麼時候也喊一聲姐姐來聽聽。”
陳氏也就隨著明菲把話岔開,轉而和一道逗弄起蔡華來。不多時有人有事尋來,因蔡華沒有玩夠,死活不肯走,陳氏想了想,把蔡華和孃留在明菲,自己去了正房理事。
這還是第一次,金簪有些激,笑道:“夫人和三小姐的越來越好了。”自蔡華出世之後,不知是因爲陳氏做了母親的緣故,還是蔡庭那個諾言的緣故,總之如今明菲和陳氏的關係是相得越來越融洽,陳氏已經不像從前那樣隨時防備了。看這個樣子,似乎是很信任了。只有們這些長期跟在陳氏邊的人才知道能得到陳氏信任,是一件多麼不容易的事。
明菲有些沮喪,卻不敢孃看出來,只跟著蔡華到跑,累出一汗,散發著無發泄心中的鬱氣。
陳氏回了正房,理完瑣事,提筆給蔡庭寫信。
餘婆子雖不知寫的什麼,卻也大概能猜到,便道:“夫人不和老爺商量嗎?”
陳氏面無表:“和他商量什麼?”其他子的事倒是可以直接問蔡國棟,至於明菲三兄妹,還是直接和蔡庭商量好了再通知他就行。明菲和明玉的婚事,但求無過。
餘婆子道:“這一封信去京城,來來回回也得一個多月,若是袁家又來問,怎麼回?奴婢瞅著三小姐的樣子,似乎是很不喜歡。”想說要不替明菲多打聽幾家人,問遠一點如何,可想到陳氏的脾氣,卻不敢先開這個口。
陳氏不置可否:“先拖拖再說。們家既然開了這個口,大概也不是隨便開開,問問就算的。”想了片刻,道:“可知袁三公子的病是誰在看?”
餘婆子倒是知道:“聽說一直都是京城裡的太醫在看,就是藥也是原來的老方子。”
陳氏有些不悅:“他平時總要請人請脈的吧?難道京城裡的太醫隔這麼遠給他請脈?”
餘婆子趕道:“奴婢這就讓人去打聽。”
傍晚時分,餘婆子來回話:“就是請的唐大夫。”
陳氏道:“我有些不適,你明日讓人去請唐大夫過來幫我看看。”
主很快就要長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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