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7章 雙至

207章雙至

明菲朝吳婆子使了個眼。吳婆子將簾子掛起，大步走進去：“姨，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您可別想不開……”

三姨娘與明菲隨其後，跟了進去。只見屋子朝南開了一個窗戶，迎窗擺了一張妝臺，順著西邊的牆壁擺了一張掛了暗紅帳子的月門架子牀，牀尾一個圓角櫃並兩隻箱籠，正中一個亮晶晶的黃銅大火盆，裡面的銀屑碳燃得通紅。該有的都有，明菲不由暗自嘆，瞧這日子，可真是比當初在吳家村過的日子好太多啦。

正想著，吳婆子已經將牀帳掀起，出裡面的二姨娘來。二姨娘穿一件素白的小，半倚半靠在牀頭，頭髮梳一辮子垂在耳側，消瘦蒼白，冷冷地看著衆人，面無表。

竟然沒有哭，連悲傷的樣子都沒有。

衆人都有些吃驚。明菲盯了二姨娘看，依稀看出的子在微微發抖。原來不是不傷心，也不是沒覺，而是所有的悲傷都被恨意給制下來了。明菲確信，如果此時將被子拉開，二姨娘的手必定攥拳頭，指甲一定將掌心破了。

三姨娘不了這種沉默的氣氛，低咳了一聲：“姐姐，你放心，那些殺千刀的江匪也被殺了不，府已經發了佈告，不日就要剿匪，一定能爲三公子報仇雪恨的。”

二姨娘的眼皮了，一言不發。

明菲緩緩地敘述：“姨娘，聽說當時的形很嚇人，三哥腰上捱了一刀，被水衝到了下游，他們花了三天時間才找到他，差點就沒認出來，夫人買了一塊地，用的壽材也是很好的。夫人說，暫時先埋在那裡，待到以後老爺回來，再將他運回來。只可憐三哥，以後連個奉香火的人都沒有。”

二姨娘迅速擡起眼，恨恨地瞪著明菲，明菲毫不退地看著。沉聲道：“若是三哥會水，或者說不定還能逃得此劫。真是可惜了。人死不能復生，你，節哀順變。”當初若不是遇上龔遠和，和蔡耀不也是早就死翹翹了嗎？

三姨娘聽了此話，輕嘆一口氣，決定不摻和到這事兒中去。一啄一飲，天理循環，冥冥之中自有定論。當年二姨娘設計陷害明菲等人時，可曾想到過自己也有今天？

二姨娘定定地看著明菲，脣邊出一個森恐怖的笑容來：“是你們……你們會遭報應的！我詛咒你們不得好死。”

明菲搖頭嘆息：“姨娘說得對，我一向覺得，現世報比來世報有意思得多。姨娘放心，做了壞事的人，一定不會有好下場。”

二姨娘的眼睛瞬間睜大，指著明菲，嚨裡“嗬嗬”作響，幾次想掙扎著爬起來，卻是無力。三姨娘忙道：“我們還是出去罷，讓二姨娘靜養。這種事，勸也勸不來。還是要自己想得通才行。”

明菲笑了笑，聲道：“姨娘，你好生將養子，節哀順變，好日子還在後頭呢。”也不管二姨娘憋得青紫的臉，轉就往外走。

事實證明，二姨娘的好日子當天就來到。

明菲們前腳未曾踏出房門，趙娘子那裡就匆忙趕來報信：“姨，怎麼辦纔好？四姑來瞧二姨，半途卻是腹痛難忍，只怕是要小產了。”

“這是怎麼回事？好端端的，怎會小產？”三姨娘驚疑不定，聲音驟然提高。

趙娘子從後拉出一個全溼，角滿是泥漿的年輕婦人來，道：“你快和姨說清楚。”

那年輕婦人卻是笛兒，笛兒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哭道：“求姨救我們的命。”原來三姨娘派人去邵家報了蔡儀的死訊後，明姿得知，大哭了一場，便使了回蔡家去問的消息，才知道三姨娘已和明菲來了莊子裡。

當時邵家幾位都在安明姿，聽說此事，便有人說，也不知二姨娘在病中得知這個消息，到底得住不住？衆人皆表示擔憂，聽衆人七八舌說一歇，明姿便決定來莊子上看二姨娘。當時是瞞著邵大*的，所以並沒帶多人來，誰知半途明姿就喊起了肚子疼。就連車一下都不住，無奈，只好徒步跑這一趟。

懷著孕，天氣不好，路又遠，緒又激，稍稍有點經驗的，都不會放出門。這邵家可真是……三姨娘一邊命趙娘子火速去找穩婆，一邊皺眉道：“怎地這麼不知輕重？難道就沒一個人勸不要來？”

笛兒哭道：“奴婢苦勸，只是不聽。”至於邵家那些們，更是不得明姿沒了這個孩子，報信的就是們，攛掇的也是們，又怎會攔著明姿？

忽聽小丫鬟在屋子裡怪一聲，接著連滾帶爬地跑出來，倉皇失措：“姨吐了，死掉了。”

吳婆子劈手打了一個耳：“小蹄子！你滿噴糞，盡瞎說！”

三姨娘與明菲走進去瞧，二姨娘綿綿地歪在枕頭上，人事不省，臉極其嚇人，寶藍雙蝶花紋的被面上果然有大片痕。吳婆子端了熱水進來，命那小丫鬟：“去把姨臉上的乾淨了。”自己去櫃子裡抱了一牀被子出來。把那牀被污了的被子給換了。

三姨娘嘆口氣：“趕讓人騎馬去請大夫。”回頭與明菲分了工：“我去看看四姑，煩勞三姑留在這裡看著。”迅速收拾了一下，帶著趙娘子尋來的穩婆與笛兒離去。

大夫離得遠，也不可能說來就來，明菲先去用了飯，才又回到二姨娘的外屋候著。吳婆子機敏得很，早就著人將外間椅子上的椅袱，墊子等換了乾淨的，又請金簪去取了新的茶，陪著明菲小心說話。

明菲道：“不必管我，媽媽自忙自的。”

吳婆子道：“那姑坐著。奴婢進去伺候。”進去轉了一圈，卻又繞出來守著明菲。

明菲知道幹這個差事幹得厭煩了，好不容易見著一個外來的人，心自然是定不下來，也懶得再管，由著有一搭沒一搭和花婆子、王天保家的說話。

二姨娘這一暈，直到趙娘子回來還沒醒過來。

趙娘子簡要地把事經過和明菲說了一遍：“三姨到了以後，四姑腹裡的小公子已是沒了。車就停在路邊，連個遮擋的地方都沒有，穩婆也不能做什麼，什麼都不方便，三姨只好讓馬車跟著回城去，送回邵家。姨娘記掛著姑這裡，道是要煩勞候著了，稍後又折回來換回去。”如同這般流產的婦人，民間最是忌諱，就算是路邊有人家，也不會答應進去。

明菲看看天，知道今日定是回不去了，只好讓薛明貴派人回去說一聲，省得龔遠和擔心。

申時末，一個白髮蒼蒼的大夫纔算是來了。施了針，號了脈，見二姨娘醒來，提筆刷刷刷寫了個方子，拈著鬍子嘆著氣就要走。

吳婆子忙低聲同明菲講：“姑，這位就是四小姐同三公子與二姨娘請的大夫。二姨娘慣來都是吃他的藥。”

這樣重要的人，自然要留下來，明菲忙道：“天黑路，先生就是到了城裡也進不去門，不如在此歇息一夜如何？病人若是病反覆，也好請先生施救。”

那大夫掃了一眼，沉不語，吳婆子忙道：“先生救了我們姨娘，必然要重謝。”不等那大夫說話，就讓人來把大夫請下去安置，命廚房裡準備酒菜。

那大夫站著不。明菲知他是在等自己給診金，還偏就不給，只站著說客氣話。那大夫見這模樣，是自己不留下來就得不到診金，只得跟著下人去了客房。

二姨娘眼裡閃著幽，冷冰冰地看著明菲，明菲不爲所，淡淡吩咐吳婆子：“媽媽讓人趕去煎藥來。”又回頭看著二姨娘：“姨娘，事已至此，你要節哀順變纔好。”

二姨娘閉了閉眼，經過一番激烈的思想鬥爭，總算是開了口：“明姿……”

明菲道：“四妹妹不適，三姨娘先送回去了。待好轉，再讓來看姨娘，姨娘好好養病就是。”

二姨娘瞪大眼睛，死死盯著明菲，卻什麼都看不出來。試圖手去扯明菲，可明菲卻因怕傳染，站得離老遠，本抓不著。不由煩躁地大喊了一聲，吳婆子正在外間吩咐小丫鬟煎藥，聞聲趕衝進來，二姨娘牢牢攥住的手，“四小姐……”

吳婆子萬般悲憫地道：“姨娘節哀順變，四小姐可真是可憐啊……”話音未落，二姨娘一口又吐了出來。

吳婆子滿臉厭憎，仍緩聲道：“都是奴婢不好，不該同您說這個。姨娘啊，您千萬別想不開，四小姐剛沒了三哥，又沒了小公子，若是您再有個三長兩短的，只怕也是活不下去啦。”

二姨娘恨恨地瞪著吳婆子與明菲，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只是大口大口地氣，一雙爪子一樣的手攥著被面。

明菲轉走出，立在檐下看著漸漸黑下去的天空，輕輕吐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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