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默心底輕嘆一聲，擺擺手示意兩個被嚇得快癱倒的護士趕出去，然后關上門，輕咳一聲，說:“君昊，我用了最好的儀最好的試劑化驗過，還請了頂尖的醫療團隊會診，我確認嫂子這病真的就是風寒發燒。治療過程和用藥我也能打包票，沒有半點問題。但是的病就是反反復復不見好轉，原因我只能歸結于有心病。但是我問，說沒什麼，而且神很差，說不了幾句話又犯困，所以我到現在也沒打聽出來。”

凌君昊點了點頭，把白微微的被子掖了掖，低聲說:“我知道，你肯定費了很多心。這不能怪你，也不怪醫護，他們盡力了。”

白微微的心病究竟在什麼地方，只有他一個人知道，也只有他一人能排解。所以，是他回來得太晚了。

秦默解釋清楚了，朋友也沒怪他，但是他畢竟是白微微的主治醫生，病總不見好轉，他也有些抬不起頭，訕訕的站在一邊，病房再次陷了靜默里。

不知道過了多久，床上忽然傳來一聲輕輕的嗚咽，兩人立刻看了過去，白微微子輕輕的抖，一滴淚從眼角落，在蒼白的皮上留下一條長長的水線。

凌君昊立刻把抱了起來，秦默愣了下，識趣的退出了病房。

白微微瘦得和紙片一樣，又像一縷煙，隨時可能在懷里散去，他不得不把胳膊再收一些，總覺得如果不嚴合的把摟好，真的會從自己臂彎的隙里飄散。

的淚水一滴接一滴的往外流，沒有的蠕著，但是卻發不出聲音，他定睛仔細的看了好一會兒，才分辨出是在反反復復說“我不想死”。

凌君昊心頓時沉到了谷底，用力的著的臉:“微微！微微！”

依然陷在昏睡里，他當機立斷的按了鈴人來，然后繼續搖晃，大聲的名字。

一分鐘后，秦默領著好幾個醫生和護士沖進了病房，而白微微也終于睜開了眼睛，迷迷糊糊的張了一會兒，視線終于清晰，看清了眼前的人，立刻把頭埋進了他懷里，無聲的大哭起來。

凌君昊稍稍松了口氣，一手著的背，說:“乖，我在呢。你先躺回去，讓醫生給你檢查一下……”

白微微恍若未聞，手指死死攥著他的袖不放，淚水轉眼間浸了他前的料。

到口傳來的濡，還有懷中人的抖，凌君昊沉默片刻，回頭看了一眼一臉正經，眼珠子卻時不時轉一下的老友，說:“我先和微微說幾句話，等會兒再請你們。麻煩各位了。”

醫護們哪兒敢嫌他麻煩事多，連連說著“君客氣了”，飛快離開了病房，圍著秦默張的問:“怎麼辦？君對白小姐的寵比我們想象的都深啊，現在白小姐病重這樣，我們該怎麼代？但是該用的藥都用了啊……”

秦默似笑非笑:“該用的藥剛剛才到貨呢。”

凌君昊才是白微微真正的治病特效藥。

這兩個人居然黏糊這副德行，甜度過高，他覺得自己這糖吃得快蛀牙了。

白微微本注意不到醫生的來去，抓著凌君昊，就像溺水的人抓住唯一的浮木，啞著嗓子嗚咽:“我又夢見那個人了，給我灌藥，我都不了……”

凌君昊慢慢的給眼淚，聲道:“只是在做夢。這種事不會再發生了。這里是秦默的醫院，他做事很謹慎，哪怕是普通病區，醫護人員要上班，都要通過虹和指紋驗證，探病家屬也要詳細登記，何況你住的是安保級別最高的地方？那種喬裝打扮，來歷不明的人是進不來的。”

白微微吸著鼻子說:“那也未必……前世是你把我送進醫院的，你肯定不會安排什麼普通地方，按理說也會有安保有驗證，為什麼那個人就能進來？”

凌君昊剛想說秦默的醫院管理不會有這麼大的紕，但是他又忽然想起白微微和他說過，前世的秦默不久之后就會不明不白的死去，秦默死了，醫院群龍無首，自然是被競爭對手瓜分。

其他的醫院，他確實沒法打包票。

他輕輕的在哭腫的眼皮上親了親:“那也不用怕。在你出院之前，我會一直和你一起住，你吃飯睡覺我都陪著你，不會給任何人欺負你的機會。”停了停，又說，“微微，你把爺爺從天災里搶回來，我不知道該說什麼，該給你什麼。”

白微微搖搖頭:“我沒想那麼多，就是看見前面有人被困住了，我的車能好，又有座位，不救人實在說不過去。”說完又抬起腫腫的眼睛看他，“反正你人都是我的，你的錢你的好東西都是我的了，你還能給我什麼？哦……你去和你爺爺談談心，我救了他他還對我這麼兇！”

凌君昊抱:“我知道。這個你不用擔心，爺爺已經后悔了，黃叔和我說過，他等你好一些，會認認真真的向你賠禮道歉的。”

白微微道:“我不奢他能喜歡我，但是他一看見我就發脾氣可不行。”

凌君昊著的頭發:“他不會再那樣了。而且這也是我造的……我不止一次逆著他的意思做事，他對我很不滿，但我畢竟是他親孫子，又已經接手了凌家絕大部分的權力，他想收拾我也收拾不，只能柿子找的，遷怒到你上。”他目落到手臂的傷痕上，眼里滿滿的都是心疼，“你那天肯定也嚇壞了吧？”

白微微眼前仿佛又出現了不斷滾落的山石泥土，被雨水泡，一腳踩下去能把半條小都吞掉的泥漿，還有傾瀉而下，瞬間把隧道口淹沒的坡，無邊無際，如天河決堤般的傾盆大雨……

怎麼可能不怕？

可是再怕也不能發抖，不能哭，因為出懼，那兩個傷患神就奔潰了，所以必須保持堅強，有條不紊的謀劃一切，食，飲水，甚至要拋去對災禍的恐懼，冒險去坡的地方尋找唯一的求生工。

和死亡面對面的深深恐懼只能埋在心底，就像扎進手指里的刺，讓周圍的骨發炎出，最后蔓延開來，整只手，甚至胳膊都開始發病。

說到底，白微微的這場病，就是憋出來的。

因為今生再次和死神面對面，所以才勾起了前世對死亡的記憶，然后各種不好的回憶接二連三夢，讓無法得到真正的休息。

一個健康人長時間睡不好都會生病，何況這個重病患者？

睡不好，用再好的藥，請再好的醫生，都只能維持的生命而已，想病好，不可能。

懷里的孩不再無聲流淚，而是放聲大哭，仿佛要把這些天的所有害怕所有委屈所有眼淚都一勁的全部發泄出來。凌君昊把摟得的，心頭的大石卻已經放了下來。

哭出聲來就好。最需要的，正是一場痛快的緒宣泄。

白微微自己都不知道哭了多久，哭到最后連哭泣的力氣都沒有，眼睛一閉就睡了過去，沒有做夢。

再次醒來時，一睜眼就看見了窗外的濃云。明明是沉沉的灰白，此時卻莫名的刺眼，忍不住抬手遮住了眼睛，隔了好一會兒才把手挪開，輕聲說:“是天啊……那怎麼還這麼晃眼睛？”

凌君昊的聲音傳來:“你哭太久了，眼睛腫得厲害。”伴隨著他的聲音，自窗簾也往中間合攏，擋住了外面的線。

他開了燈，小心的把線調得和了一些，輕輕的了下的臉:“不只是眼睛腫，整張臉都腫了。”

白微微想瞪他，但是估著自己眼睛估計只剩下一條，瞪了反而會引他發笑，只能憤憤的錘了下床:“我了！我要吃東西！”

凌君昊按鈴了護士，沒一會兒就有人送了餐過來。白微微聞到了粥的鮮味兒，胃立刻開始作，恨不得憑空出兩只手，直接把粥給倒進胃袋里面去。

凌君昊舀了一小碗熱氣騰騰的粥，仔細的吹得溫度適宜，這才喂給已經眼穿的。貪婪的吃了小半碗才說話:“好吃好吃，是，是家里廚房做的吧？”

說的“家”，自然指的是碧螺山頂的宅邸。凌君昊眼神更加和，說:“你以前冒發燒，就想吃這個。”

白微微心里一甜，臉上卻擺出娘娘的傲慢姿態:“別說這些有的沒的啦。我還沒吃夠。我生病還想吃蝦仁灌湯包還有水晶翡翠蒸餃……”

“都有。不過你先喝完這碗粥潤潤胃再說，你睡了二十個鐘頭了。”

病房門開了一條，外面有兩雙眼睛在往里面張。

兩雙眼睛的眼角都有皺紋，但是眼珠卻十分明亮神，不見半點渾濁。

只是，一雙眼睛里面笑意滿滿，一雙眼睛里卻是憤憤不甘。

對話聲不停的從門里鉆出來——

“慢點，灌湯包里的湯是很燙的。咬個小口，慢慢的吸。”

“我又不是沒吃過灌湯包。”

“但是你現在這樣子太饞了，剛剛喂你喝粥，你急得連勺子都咬。”

“我嘛！”

“也別那麼急，空腹吃飯更要細嚼慢咽，要不然會傷胃。灌湯包要不要加點醋？”

“我不喜歡蘸醋，我要辣椒油。”

“不行。這幾天你吃飯不規律，胃脆弱得很，不準吃辣。”

“……這樣的話灌湯包就不好吃了。不吃了。”

“那就吃蒸餃。”

凌退思看得心里比病房里那碟子蘸灌湯包的醋還酸，咬著牙低聲咕噥:“混小子真是……真是……他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有耐心這麼會哄人了？我病了也沒見他喂我吃這吃那，我沒胃口他也從來不哄！”

蘭永賢看了他一眼:“你是張兇的老臉，人家是滴滴的人面，換我，我也哄人家小姑娘去，誰樂意哄個糟老頭子。”

凌退思怒道:“我是他爺爺！”

“既然知道是爺爺了，那還好意思讓孫兒哄著吃飯？有沒有個長輩樣？”蘭永賢斜睨著他，“再說了，君昊小時候你就擺架子指摘他這里不行那里不好，生病了你這個當爺爺的不說喂他了，他親媽喂他吃口飯你都說慈母多敗兒，嫌他氣。你現在居然有臉指他哄你喂你？”

凌退思不吭聲了。

“老凌啊，你這臭脾氣得改了。雖然說你心眼勉勉強強不算壞，說好聽點是面冷心熱，心，但是小孩子可沒那心去分辨一個老頭兒是生氣還是單純的擺架子。你再這樣下去，君昊和微微的孩子看見你就跑。君昊這護短的脾氣你是知道的，他的寶貝兒怕你的話，他可是真的不會讓你經常去看的。”

凌退思氣壞了:“他和白微微的孩子？誰稀罕？”

“哦，你不稀罕？我記得秦默和我說過，有個誰聽說微微只是了寒胃不舒服，沒有懷孕，一下子眼圈都紅了……”

“你閉！”

“行行行，我可以閉。不過，君昊和微微的事，我建議你也閉。”蘭永賢指了指門里正在喂白微微吃灌湯包的凌君昊，“你看看他們這樣子，讓他們分開，你忍心嗎？”

老爺子重重的哼了一聲。

白微微吃飽喝足，舒舒服服的倚在枕頭上，輕聲道:“我剛剛聽見你手機響了好幾聲，應該是有重要的公事吧？”

凌君昊拿來熱水巾給臉:“什麼公事也沒有你的重要。”

“我現在好很多了，你看我吃了這麼多東西，也沒犯困，頭也不暈了。”白微微輕輕推了推他的胳膊，“你去忙吧，至看看有什麼事。我自己呆會兒。”

在門外的兩個老人見他們不再你儂我儂的說悄悄話，便敲敲門，然后走了進來。白微微凝目一看，不由得歡喜:“蘭爺爺！”然后笑容稍稍凝了下，變了禮貌客套的微笑，“凌老先生。”

蘭永賢坐到床沿，笑瞇瞇的說:“聽說你病得兇險，這祖孫兩個都快把我電話打了。不過我看你現在這氣神，應該也用不著我了。”

凌君昊著急上火倒沒什麼，凌退思也電話轟炸蘭永賢？白微微詫異的看向凌退思，老爺子似乎有點心虛，高昂的頭都低了低，然后轉過臉催老友:“你懶，趕給人家看看脈，也不知道有沒有落下病……”

蘭永賢讓護士送來一個墊，白微微把手腕出來，放在上面，說:“我又沒說走人，你急什麼急。哪怕的病在好轉，也肯定傷了元氣，調養的藥總得開個幾副。”

白微微抿了抿，終究是忍不住:“蘭爺爺，病好慢一點兒都無所謂，您能不能開一些稍微好吃點的藥給我？我院的那天吃的藥丸，簡直……”是想一想，那酸臭味就像回到了里，趕抓起旁邊放著的薄荷油聞了聞。

蘭永賢哈哈大笑:“行。”

他笑完，喝了兩口清水，便微微合上眼睛，把手指輕輕搭在白微微的手腕上。凌君昊心知診脈需要全神貫注，不能有干擾，便輕手輕腳的退出了病房，一一的回復那些急的公務來電和郵件。

繁雜的事務理起來頗為費神，凌君昊心無旁騖的辦公，過了好一會兒才覺到旁站了人。有人接近他，保鏢卻沒有阻攔或者提醒，能得到他這樣信賴的人，一只手都能數清。

他從筆記本電腦的屏幕上移開視線，抬起頭道:“爺爺……”他眉微微皺了下，“你的臉怎麼這麼紅？”

聽見他如此問，凌退思的臉又紅了兩分。他這輩子都沒有這樣認認真真的和人說這麼多話賠禮道歉，對象還是一個他原本怎麼都瞧不上的小狐貍。

還好白微微很爽快的接了他的道歉，沒有端著架子怪氣。

然而這坦的態度，更襯得他原來那些所作所為有多狹隘，也更讓他覺得無地自容。

“沒什麼，可能是熱著了吧。今年這天氣……”

凌君昊當然知道老爺子是在找托詞，但他也懶得穿，點點頭，說:“爺爺，你來得正好，我有事想拜托你。”

說是拜托，但聽這語氣，凌君昊肯定早就安排好了，不容他推。

混小子果然是混小子。

凌退思紅紅的臉立刻黑了下去:“有什麼事？”

“我這段時間要照顧微微，所以公司的事，只能請爺爺您費心理一下。不過爺爺也不用太擔心，最棘手的事我已經做好了應對方案，您只需要坐鎮公司就行，不會讓你太過勞累。”

他還沒正式把家主之位轉過去呢，現在他就只有吉祥這樣一個作用了？凌退思一時間也不知道該為孫子半點不肯放松權勢給他而生氣，還是該為他的縝和掌控力驕傲，百集了一會兒，說:“我知道了。有什麼事我會理好，也會和你說一聲，不過你既然要在家休養一陣，也沒必要在公司的事上太過投。我還沒老糊涂，不至于讓公司出子。”

“爺爺的能力我清楚，我很放心。”

凌退思端詳著孫子的面容，這段時間他一直在國外忙碌，難免有熬夜工作的時候，前幾天又聽說他和白微微從山坡死里逃生，偏偏因為天氣緣故他不能立刻趕回，只能在千里之外憂心忡忡，辛勞加上心理力，讓他明顯清減了不，眼珠也錯著。

即使年輕壯，這樣熬下去，鐵打的人也會垮掉。老爺子想起自己擔憂的那件心事，頓時覺得呼吸都開始發，拍了拍他的肩膀，正想說話，又覺得這樣無法抒發自己的心，手臂往前一，把孫子的抱住，拍著他的后背:“你安安心心的在家，好好放松放松，外面的事有我。”

老爺子說完，又重重的拍了他兩下，這才松開手，轉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