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監事一富態，一看就是生活優渥之人，哪里是鄭顯禮這等經百戰之人的對手，見勢不妙立刻就扯開嗓子哭號求饒。

“好漢，諸位好漢，有話好好說！”

鄭顯禮這才將其扔在地上，“再問你一遍，弩坊署的工匠可在？”

景監事吃了虧再不敢和這個兇神惡煞的人頂撞，哭喪著臉說道：“工，工匠倒是有，就，就是得著人去尋了來！諸位好漢，不若到署中，邊吃茶便坐等，可好？”

秦晉示意鄭顯禮別把事鬧大，這些佐雜小吏有眼不識泰山已經得到了教訓，現在正事要，沒必要初到軍監就拿這些不開眼的小人開刀。

“頭前帶路！再不老實，看看你經得住某幾腳！”

鄭顯禮作嚇唬，那景監事汗倒豎，連連作揖又賠著不是。

“下走不敢，不敢！”

這弩坊署與秦晉的想象中并不一樣，進了署門，繞過照壁，眼與尋常的公署一般無二，既沒有用作制造的場房，也沒有弩弓需要的軍資材料。

在景監事的引領下，鄭顯禮和秦晉了正堂。正堂兩座熔爐里填滿了已經燒火紅的木炭，兩個人分別落座，立即就有仆役端來了已經煮好的茶湯。

“喝不慣茶湯，來碗熱水即可！”

秦晉推掉了放在他面前的茶湯用，只要了碗熱水。

景監事前后忙活著，大為殷勤，又趕吩咐人去取了熱水壺來，親自為秦晉滿滿的倒碗中。

這時，有仆役來到景監事的旁耳語了幾句，那景監事聽了一陣，將那仆役打發走，又對秦鄭二人深深一揖。

“外間有雜事需要下走置，請兩位好漢且安坐，下走去去就回！”

說罷，景監事出了正堂。鄭顯禮不滿的說道：“這廝口口聲聲咱好漢，咱們又不是打家劫舍的山賊土匪！若非中郎將攔著，非再教訓他一頓不可！”

秦晉頓時心中一，立時就覺得哪里不對勁。也是他在這個時代生活日短的緣故，對一些稱呼用語并不敏，而好漢一詞絕不是什麼夸獎之詞，在這個時代若被人稱呼一聲好漢，很可能已經被對方視作打家劫舍的匪類！

兩個人正疑慮間，正堂大門竟突然呼啦一聲直直的倒了下來。隨之，一群人手持橫刀沖進了正堂，明晃晃的刀指向了秦晉與鄭顯禮。

秦晉也未料到，那景監事居然虛與委蛇又搞了個突然襲擊。鄭顯禮哪里在乎這十幾個腳，別看這些人一個個手中拿著橫刀，在他眼里卻連個嬰孩都不如。

鄭顯禮暴喝一聲，猛的從座榻上起，然則卻突然間覺得天旋地轉，整個人就像喝醉了一般站不穩當，繼而又搖搖墜，不得已用手支住了前的條案，才沒能跌倒。

鄭顯禮回頭去人群中尋那景監事，然而頭卻愈發昏沉，只斷續質問：“賊，賊子，往茶湯中放了甚？”

話未說完，整個人就撲通一聲跌倒在條案旁，右手擺之下，將案上放著的茶碗茶壺，稀里嘩啦打翻在地。

這時，景監事又趾高氣昂的出現在正堂中，見他最為忌憚的壯漢倒在地上，又惡狠狠下令：“將這兩個賊子都拿了！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到這里來撒野！”

秦晉的手比起鄭顯禮可差多了，還沒等他起，兩把冰涼的的橫刀已經架在了脖子上。此時此刻，秦晉暗大意，竟在里翻了船，想不到這個小小監事居然還有些本事。

再看看不省人事的鄭顯禮，秦晉已經明白，他所喝的茶湯里一定有古怪，而自己因為喝的是白開水，所以現在還保持著清醒。只可惜，秦晉在個人勇武上比不得鄭顯禮，加之又人多勢眾，連半點反抗的機會都沒有。

但是，秦晉并不想坐以待斃，于是冷冷道：“景監事，你可知道某等是何人？若再一意孤行下去，只怕后悔莫及！”

景監事一改之前的唯唯諾諾之態，面帶得意的指點著秦晉。

“后悔？怕是你這廝已經后悔了吧？還敢冒充軍監丞，這滿軍監誰不知道，軍監丞已經獲罪下獄了，居然敢到老子頭上來撒野？現在老子就讓爾等知道知道，甚是后悔生出娘胎的滋味！”

話音剛落，一名仆從低聲提醒著景監事：“現在京兆府查的嚴，再弄出了人命，怕是包不住啊！”

景監事瞪了那仆從一眼，“要你提醒？”隨即又自語了一句，“都是那些神武軍的紈绔們鬧的，好好的日子不過，整日介在大街上東游西逛。”

幾名仆從先將不省人事的鄭顯禮結結實實綁了起來，然后又將秦晉死死捆住。那景監事確認這兩個人再對他無法構威脅時，才揮手將大部分手持橫刀的人都攆了出去。

這時，正堂就只剩下了他們三個人。

景監事來到秦晉的面前，嘿嘿笑著，滿臉的戲弄之。

“說吧！是何人派你們來的？張五車還是藺東？”

秦晉被問的一頭霧水，心道竟被這鳥廝誤以為自家是對頭派來找麻煩的人。

“奉勸足下盡快將某等放了，否則……”

豈料那景監事竟又突的哈哈大笑起來，“就知道你們這些家伙不會招認，好吧，馬上就要有京兆府的差人來訊問了，到那時就算招認，也要大唐律法置！”

“如此甚好！還聒噪個甚來？”

景監事本想威脅他一番，豈料并未奏效，惱怒之下，命人將秦晉與鄭顯禮一齊綁縛京兆府過堂。一眾仆役將兩個人一腦都扔到了一輛牛車上，出了弩坊署，晃晃的直奔京兆府而去。

在路上，鄭顯禮悠悠醒轉，見到二人負綁繩，不嘆道：“想不到某也有里翻船的一天！”剛要出聲痛罵那景監事，秦晉卻示意他稍安勿躁。

“這廝要將你我解往京兆府！”

秦晉眨著眼睛說道。鄭顯禮心領神會，不由得笑出了聲。

景監事見鄭顯禮剛剛蘇醒過來就放聲大笑，以為他壞了腦子，沒好氣罵道：“笑吧，到了京兆府有苦的時候！”

京兆府的佐吏侯營與景監事相，聽說押解過來的兩個犯人居然冒充了大唐吏到弩坊署去作案，當即就拍著脯保證，只要這兩個不開眼的小賊進了京兆府大獄以后，定能他們爛在牢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永世難以出去。

侯營平日里沒收了景監事的金錢，又知道他的底細背景，所以對景監事自然殷切備至。在吩咐人，將秦晉和鄭顯禮押解獄以后，他又在景監事的耳邊小聲嘀咕了幾句。

“尹近日正在嚴抓京城治安，聽說是為了配合神武軍中郎將的行。”

景監事點點頭，看著侯營，不解的問道：“這與咱們何干？那姓秦的再厲害，也管不到咱弩坊署不是？”

侯營知道他誤解了自己的意思，連忙解釋道：“下走的意思是，如果監事有意要他們的小命，只要將此事捅到尹那里。尹現在正嚴抓京城治安，凡事撞倒他那里的，似這等節已經夠……”

說著，他以手為掌，作了個劈砍的作。

景監事倒吸一口涼氣，“有這麼嚴重？”他只知道現在京師治安巡察的風氣正，但也萬萬沒想到，不過是些招搖撞騙的伎倆，居然就可以令他們丟了命。

見對方猶豫，侯營便勸道：“監事因何猶豫了？須知打蛇不死，放虎歸山啊！”

“好，就依候兄之意，捅到尹那！”

景監事看了侯營一眼，心道此人到是極有眼，今日若將這兩個莽賊弄的人頭落地，將來看看哪個不開眼的還敢仗著某些人的勢力來找自己的麻煩！

京兆尹王壽接到了一樁冒充員意圖不軌的案子。看著佐吏遞上來的案卷，直覺告訴他，這背后一定另有蹊蹺，敢于冒充有品秩員的人，見識一定不會短了，難道這其中還牽扯什麼謀？

想到此，王壽本能的想對此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但轉念之后又打消了這種想法。他已經答應了秦晉要勁力配合，整頓治安，這個案件很有可能是某些心懷叵測的人在背后胡作傾軋之舉，如果能查出個石破天驚的大案要案，沒準還能補任京兆尹。

自打楊國忠罷相以后，與其關系切的京兆尹亦被罷奪職，京兆尹一職因此而空缺至今。京兆尹王壽的心思也漸漸活泛起來。

有了這個想法以后。王壽一改往日怕事，躲事的作風，大張旗鼓的帶人去了京兆府大獄。他要在過堂公審之前，先見一見這兩個敢于冒充員的蟊賊，探一探他們究竟有什麼底細。

京兆府大獄常年不見，里面到彌漫著腐敗臭的氣息，秦晉捂住了口鼻，仍舊擋不住陣陣嘔意。反倒是鄭顯禮神如常，看著秦晉被惡臭氣息熏出的狼狽神態，竟還揶揄了兩句。

“想不到中郎將殺伐決斷，卻敗給了這無形的臭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