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都知道，李隆基最寵的皇貴妃就是他從自己的十八子那里搶來的。比起衛宣公征納其父的小妾，強搶兒子的聘妻，這位大唐天子則要更過分，更令人發指。

楊玉環是壽王李瑁明正娶的王妃，而且兩個人也已經過了五年的恩生活。結果，為人父的李隆基卻對兒媳一見傾心，茶飯不思，想盡辦法，終是得償所愿。

而壽王李瑁亦是李隆基遇見楊玉環之前最寵幸的武惠妃所出之子。當年，武惠妃病逝之時，這位風流天子也曾傷心不已。只不知道，今時今日，武惠妃若泉下有知，又會作何想？

大唐天子李隆基的這一段風流韻事，天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但出于為尊者諱的緣故，世人也對此諱莫如深。而今，安祿山以頗為晦的四言古詩來暗諷這位自詡古今第一的天子，對他而言實在是無以復加的辱和嘲諷。

秦晉沒有見過安祿山如何在李隆基面前奴婢膝，也許李隆基由始至終都在當安祿山是個跳梁小丑一般的鄙蠢蛋，但就是這個被他瞧不起的鄙之人，幾乎葬送了他一生的功業。秦晉也不知道李隆基而今心中作何想，但從他不斷搐的臉部，也可以想見，這位老邁天子心中的反差與憤怒。

“安祿山，安祿山……朕，朕要……”

一句話沒等說完，李隆基便猛的向后倒下，整個人頓時就如爛泥一般癱在座榻之上。

殿的人都慌了手腳，幾名侍宦圍著李隆基團團轉，不知該如何下手。

被李隆基推倒的楊國忠這時剛爬起來，見到天子突然閉氣暈厥，也六神無主。

“快！傳醫！”

還是高仙芝沉著冷靜，大聲疾呼著傳醫。

楊國忠立刻便如夢方醒一般，也跟著呼喊了起來。

“傳醫，傳醫！快去傳醫！”

與旁人不同，楊國忠的功業富貴全都寄托在暈厥的古稀天子上，如果此刻李隆基真的龍歸天，他的下場便也可想而知了。

太子李亨繼位之后，第一個要置的人，一定是楊國忠。且不說楊國忠在位時，以諸多卑鄙手段，打太子，陷害太子。單單就是為朝廷局面敗壞尋找一個合適的負責之人，也非宰相之首楊國忠莫屬。

呼喊的同時，大顆大顆的眼淚從楊國忠的眼睛里奪眶而出，他在哭天子的暈厥，也在哭自己未知的命運。

誰料醫還沒來，李隆基突然痛了一聲，又猛的從榻上直起了子。

“發兵，發兵，收復東都，將那個雜胡兒千刀萬剮……”

李隆基的神似乎還陷在一種恍惚的狀態里，口中含混不清的絮叨著，一雙手攥著，因為用力已經顯的有幾分發白。半晌后，他似乎回轉過神，發現幾位大臣都團聚在側，張而又關注的著他，便驚詫道：

“朕沒事，都到這里作甚？”

楊國忠淚眼惺忪，此刻的心真是倏忽之間天堂地獄，“圣人剛剛暈厥過去，臣，臣擔心……”

話才說了一半，竟又忍不住嗚咽了起來。

李隆基并不知道自己剛剛暈厥過去，但從諸位的表現上揣測，也意識到楊國忠所言不假。只是，他的腦子里現在除了憤怒還是憤怒。

“哭哭啼啼何統？朕要出兵，要討賊，要收復東都，都說一說，朕幾時可達所愿？”

殿中突然靜的雀無聲，就連剛剛還嗚嗚咽咽的楊國忠也立時止住了哭聲。

“怎麼都不說話了？朕用你們是為了嚎喪的嗎？”

李隆基的語調轉而凄厲，言語也異乎尋常的刻薄，不過這句話的不滿和火氣顯然都是沖著楊國忠而去的。

“臣，臣心憂圣人安危，實在，實在難自，請圣人恕罪！”

若是平時，李隆基沒準會對他寬幾句，但現在正在氣頭上，本就不買楊國忠這幾句話的帳。

“你是有罪，罪不容恕，朕本可以把你們楊氏一門都攆回老家去，但念在你多年勤勉的份上，又給了你一次機會，若再把握不住，也別怪朕無了！”

楊國忠哪里還敢再接話，這等刻薄言語都說了出來，這在一向以襟寬廣自詡的李隆基上，可是極為罕見的。

這時，李隆基似乎轉換了發泄的目標，將目又掃向了已經退回座榻上的高仙芝。

“高卿，你說，此時出兵，有幾勝算？”

秦晉心道要壞，高仙芝向來不善虛與委蛇，只怕是說了實話要怒天子。

果如秦晉所料，高仙芝正答道：

“啟稟圣人，以目下長安新軍與潼關哥舒相公所領之兵的戰力之和，只怕也就是三四。”

嘩啦一聲，李隆基抓起一只未及推落在地的玉碗狠狠摔了出去，正好砸在不遠的銅爐之上，玉碗頓時就碎了千片萬片。

高仙芝仍舊長正坐，毫不為天子的雷霆震怒所。

摔罷玉碗之后，李隆基就像泄了氣的皮球一般，整個人都萎頓了下來，口中低語著：

“朕要知道，幾日出兵，可復？”

在場三人，高仙芝、楊國忠、秦晉均默然不語，這等問題，他們誰都無法回答天子。

現在的安祿山勢頭正盛，攜燕遼鐵騎，橫掃河北、都畿兩道，坐擁東都，向南直兩淮財賦重地，儼然已經取了大唐半壁江山。

安祿山在信中的態度看似輕挑，然則言語卻極盡輕挑之能事，要與李隆基劃潼關一線裂土分治，大燕與大唐從此兩廂修好......

就在氣氛陷僵局的當口，楊國忠不知腦袋里搭錯了哪筋，忽然進言道：

“圣人，臣有建議！”

“說！”

“臣以為，長安各衛新軍編練已有數月，何不擇日集中演武，檢驗績，一較高下，亦可振人心士氣。”

李隆基悶哼了一聲，算是應允。

“七日，七日后，朕便到苑去看你們的績！若哪個不像樣子，從此以后就別出現在朕的面前了。”

言語依舊冰冷刻薄。

辭出大明宮時，太已經西斜，秦晉回到苑駐地，正趕上鄭顯禮到軍中來。

秦晉心頭猛然一，拉住了鄭顯禮。

“軍監可會造火藥？”

“火藥？”鄭顯禮明顯一陣愣怔，然后又問道：“中郎將何時也對煉丹有興趣了？”

見鄭顯禮如此反映，秦晉一拍腦門，心道此時火藥尚未如想象中一般普及。他在回來時的路上冒出了一個念頭，何不提前將火炮研制出來，如果有了這種東西，可是戰場上的大殺啊。

說干就干，秦晉立即讓鄭顯禮將軍監經驗最吩咐的幾個老鐵匠連夜都召集到一起。然后他又將略畫好的草圖，一人一張發下去，先這些人看了一陣，才問道：

“諸位能否打造出這等什？”

一名須發皆白的老鐵匠瞇著眼睛端詳了半晌，才巍巍反問了一句：“中郎將這圖中所畫之可是一頭堵死一頭通開的管子？”

秦晉點點頭，“可以這麼說，軍監可以打造嗎？”

老鐵匠依舊巍巍答道：“這東西打造是不的，要事先造好了模，整灌注。”他又看了幾眼圖上標出的尺寸，心下盤算一陣才說道：“若以青銅灌注，每一件造好，至也要在一兩千斤上下！”

聽老鐵匠說造好了以后至要在一兩千斤上下，秦晉心里頓時就涼了半截。兩千斤就是后世的一噸，試問在沒有機械牽引的況下，拉著一門兩千斤的巨炮行軍簡直就是一場噩夢。

就算造出來，只怕也只能放在要塞和城里用作防守，但這樣與他的設想就想去甚遠了。

“用鐵呢？”

老鐵匠思忖了一陣，“用鐵的話也要在千斤上下，卑下可以試一試，卻不敢保證能達到中郎將的要求！”

秦晉覺這些軍監的工匠是有意將問題描述的嚴重，似乎想讓他知難而退，但他卻絕不會退。不，總要試驗了才知道結果。

“五日功夫，能造好嗎？”

老鐵匠掐指算了算，才嘆了口氣。

“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沒問題。”

秦晉并非軍監的長，和這些老鐵匠說話也不好直接命令，便只能商量著來，詢問了一陣困難和要求。出乎意料的卻是，那老鐵匠卻連連搖頭。

“甚困難都沒有，只有一條，中郎將別來干涉卑下施工便！”

話一出口，鄭顯禮立即咳嗽了一聲，以掩飾自己的尷尬。

老工匠卻全然不顧鄭顯禮的眼，依舊撅著胡子說道：“以往的長，明明是外行，卻總喜歡指手畫腳，到頭來耽誤了工期，又要卑下來擔責。所以，卑下這次便要把丑話說在前面！”大風小說

秦晉莞爾一笑，他骨子里本就沒有什麼上下尊卑的意識，見這老者說話直率，頓時好大增，這種有點脾氣的人，想來也應該是有些能耐的。

想到此，秦晉對試驗制造第一門鐵炮的信心更足了。

至于火藥這種東西，在此時已經很是常見，裴敬隨便到東市上逛了一圈，便裝回了滿滿一籮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