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過了多久，李隆基在一陣痙攣中猛然驚醒，剛剛的噩夢讓他嚇出了一冷汗。

“圣人，小心著了涼……”

高力士注意到了天子的臉煞白，便知道他可能做了噩夢，順手將一件大氅披在了老邁的天子上。半晌之后，李隆基才回過神來，發現自己仍舊坐在胡床之上，大臣們包括高力士也都在邊，心緒立時又安穩了。

剛剛的夢也著實駭人，就在李隆基瞌睡的恍惚迷糊間，安祿山的十萬燕遼鐵騎竟然踏破了潼關，一路殺進了長安。

驚慌失措之下，他只能拋下了自己的親族子，拋下了自己的臣子，拋下了屬于自己也屬于大唐的錦繡長安，逃向了一條不歸路。

一路上，他又失去了最心的人，被多年苦心孤詣培養的兒子所出賣，真真正正了一個孤家寡人，最后終因年老衰，逃避不及，被安賊逆胡于鄉野山間活捉，關在木籠囚車里，在大庭廣眾下押回了長安城。

百姓們員們圍著他，像觀看東市里耍把戲的猴兒一般，沖他吐著口水，扔著石子。

然而，這恐怖的一幕幕終究不過是場噩夢，他的沒有拋下自己的臣子，兒子也極為謙恭的侍立在左右。

李隆基捕捉到了李亨關切的目，卻不知因何，心中竟升起了一難言的厭惡。

他仿佛已經分不清，究竟夢里的兒子更真實一些，還是這個站在邊的兒子更真實一些？

在剛剛的噩夢里，正是這個好兒子，將他賣給了安祿山，讓他從高高在上的天子跌落地獄，了一名階下囚，盡了欺侮凌辱。

“山下戰局，太子可有看法？”

李亨先是愣了一下，繼而又趕忙上前一步，斟酌了片刻才答道：“中郎將做困猶斗，高大夫似乎有意手下留！”

前半句回答，不出李隆基所料，可后半句竟然是高仙芝手下留？這是怎麼回事？他騰的一下從胡床上站了起來，在高力士的攙扶下巍巍的向前走了幾步，試圖看的更清楚一些。

果不其然，此時的戰場正呈現出一種令人難以置信的詭異場景。

只見秦晉的帥旗在中間左沖右突，而高仙芝的帥旗則隨其后始終保持著大約一里上下的距離。神武軍竟在不停的游走，而上萬人的大軍也哄哄的追著，雙方如此不上不下，也難怪太子李亨有高仙芝手下留之語。

可總這麼僵持著，也不是辦法，難不今日還要弄出個不勝不敗的結局嗎？那這場轟轟烈烈的演武，豈非了一場鬧劇？試問將近五萬人的“唐軍”竟然連區區三千人的“叛軍”都打不過，將來難道還能指這種軍隊出潼關上戰場殺敵，克復東都？

“傳令，告訴高仙芝，一個時辰之，朕要見到結果！”

傳令之人走了以后，李隆基仔細觀察了一陣，便越發的覺得奇怪，不知何時，陳玄禮部居然也如楊國忠的潰兵一般，哄哄，群分片的散落在神武軍與左武衛奔跑過的地面上。

這簡直太奇怪了。

“高力士，朕睡了多久？”

李隆基這時才想到了問題的關鍵所在，自己究竟睡了多久，而在他睡著的這段時間里，山下的形勢又發生了那些變化？

“回圣人話，睡了約莫有兩個時辰還要多！”

在李隆基覺中，他不過是打了一個長長的瞌睡而已，卻想不到竟已經沉沉的睡了兩個時辰。這也難怪，若非如此長的時間，他的那個噩夢又怎麼會曲折離奇，催人腸斷呢？

“陳玄禮是如何敗的？”

說起陳玄禮，高力士的臉上顯出了古怪的神，“回圣人的話，陳大將軍并未戰敗，只不過他的部下跑累了，跑不了！”

跑累了？李隆基難以置信，在高力士的口中，陳玄禮的龍武軍居然跑了幾步就累的紛紛罷戰。要知道，龍武軍可是負責衛戍京師皇城的軍，竟然如此不堪用！

李隆基漸漸已經了真怒，看來陳玄禮這些年以來還是過的太安逸了，整日里只知道在朝臣的爭斗中左右逢源，明哲保，竟使負有千鈞重擔之責任的軍，爛這般德行！

“真是廢！”

高力士卻又為陳玄禮求了個。

“這其實也怨不得陳大將軍，陳大將軍的部眾追著秦晉的神武軍，在這兩個時辰里就沒停下來過，高大夫的人馬也累的大半都散的散，逃的逃，圣人若不信，便仔細瞧瞧！”

經過高力士的提醒，李隆基這才仔細的去看戰場上形。剛剛也許是出于酣睡剛醒，神思不清的緣故，也或許是出于太子李亨那句“高大夫手下留”的暗示，便本能的認為，秦晉已經到困之斗的極限。

可經過一陣細細的打量，李隆基才大吃一驚。

原來一直被他誤認為是左武衛大軍的，竟是卷起的漫天黃沙塵土。實際上，追著秦晉中軍的人馬也不過才有千人上下。換句話說，現在追擊神武軍的人馬已經與之實力相當，縱使不能包圍，打算沖上去奪旗，也沒有必勝的把握。

李隆基還是難以置信。

“神武軍如何一直跑了兩個時辰？”

高力士點點頭，“的確跑了兩個時辰，這北面大半數十頃的地方，已經繞了數圈！”

百們也附和著高力士的說法，李隆基知道，高力士肯定不會騙，百們也未必敢騙，但是神武軍又是吃了什麼靈丹妙藥，竟然能兩個時辰狂奔不止，居然還能保持著相對完好的隊形，這簡直是太不可思議了。

卻聽后不知哪位員唏噓道：“神武軍生生將追擊的龍武軍和左武衛跑散了架，這等奇事，聞所未聞啊！”

忽然，百們發出了一陣驚呼：“快看，陳玄禮的帥旗倒了！”

李隆基聞言也舉目去，果見極遠，若若現間，陳玄禮的帥旗已經沒了蹤影。

原本還頗為肅靜的山頭上立時也熱鬧了起來，百們都紛紛議論著，陳玄禮的中軍究竟發生了什麼，竟然連帥旗都倒了。

其實也是陳玄禮大意了，追著秦晉的神武軍跑了約有一個時辰開始，他麾下的七千人馬便開始對結伴的被落下，再過了小半個時辰，便連中軍護衛也都累的上氣不接下氣。

若是尋常時候，主帥的護衛都是騎兵，自然不會如今日一般累的和死狗一般，可今日演武有規定，未免傷人不能騎馬。好在陳玄禮歲數大了，楊國忠特地為他安排了一匹戰馬，這才沒有被中軍甩在后面。

見狀不好的陳玄禮知道再強令追下去，就算殺上一百人一千人，也難以阻止士兵們掉隊。畢竟人的能有限，無法強求。

當陳玄禮的停止追擊命令下達之時，眾軍護衛便立時倒下樂一片又一片，這些人一直在咬著牙苦苦支撐，一個半時辰的玩命狂奔，便是騾馬也要累的呼哧帶，何況還是養尊優的人。

索，陳玄禮也放棄了追擊原地休息，然后也只能看高仙芝的本事了。他實在想不通，都是凡胎，因何神武軍竟能狂奔兩個時辰而仍舊軍容整齊？

左武衛的戰斗力雖然在三軍之中首屈一指，但此時也已經散掉了十之七八，現在能夠一直隨追擊的，都是高仙芝從潼關調來的舊部。

陳玄禮苦笑了一陣。其實，從一開始，他們就上了秦晉的惡當。秦晉始終忽遠忽近，與他們保持著一定距離，引大軍追擊。然則，大軍不之時，神武軍不，大軍轟然而，神武軍便也飄忽而去。

秦晉的中軍僅有千人，比起人數眾多作緩慢的追兵，自然行飛快，進退自如。

陳玄禮最初時覺得，他們就像一個臃腫笨拙的胖子，始終在追一只小巧靈活的猴子，追不上卻又被耍的團團轉一般。

明明力即將耗盡，可仍舊放不下腔里憋著的一口惡氣。也正是被秦晉所部中軍撥出的這口惡氣，害的他們“潰不軍”

這簡直是莫名其妙啊！比起楊國忠的右領軍衛，因地山搖的轟然巨響而崩潰，龍武軍也沒強了多，竟是被活活跑的散了架子。

“請陳大將軍放心，神武軍軍紀嚴明，不會待俘虜，不會搶奪俘虜財。請諸位莫要，否則傷了同僚袍澤的義，便不了！”

義正詞嚴的主將是個年輕人，陳玄禮也認得，出自范盧氏。

“二郎……”

陳玄禮想對盧杞說點什麼，但是話到了邊卻不知從何說起。堂堂龍武大將軍稀里糊涂的了俘虜，偏偏這盧家二郎還煞有介事的言明不會待俘虜，讓他這老臉往哪里去放？

盧杞率領著后軍一直跟在大軍后面游弋，原本也很是張，生怕一個不留神便被大軍合圍，可漸漸的卻又發現，追擊的大軍耐力并不好，過了一個時辰以后，就像打了敗仗一般潰不軍。

陳玄禮邊不過百人，又一個個跟爛泥般在地上，千載難逢的機會，盧杞又豈肯錯過？

直到此時此刻，盧杞才想起了數月以來中郎將整**迫他們訓練負重長跑的好，不想今日竟然派上了用場，歪打正著，也總算出了中的一口惡氣，便又故意說了些不不的話，刺激陳玄禮這老狐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