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范長明絮絮叨叨自顧自說了半晌,程元振不啞然失笑,自己這是怎麼了,如何忽然就被這鄉嗇夫蠱住了?憑他個一無所有的落魄老兒,又拿什麼與老巨猾的邊令誠斗?別說邊令誠,就算在那秦晉小豎子面前,不也是屢屢挫嗎?
程元振的眼睛忽而就睜開了,再看著拿腔作態的范長明,竟覺得是分外的稽好笑。他好歹也是堂堂的右監門將軍,現在何以對一個來歷不明的老兒言聽計從?還構陷邊令誠云云,真是不知所謂。
“今日乏了,不如改日再說這些。”
說著,程元振起就要離席。范長明登時有些不知所措,今天約見了程元振,除了出謀獻計以外,還要籌措點錢,畢竟吃喝拉撒都花費不。而且他在長安沒有恒產,又居無定所,為了應付那些巡檢的差役,更要搭上額外的一筆開支。
“將,將軍慢走一步……”
程元振向范長明投去了鄙視的目。
“還有事?”
范長明腆著臉笑道:“手頭的錢用了,還請,還請……哎,怎麼走了……”
在程元振看來,此時的范長明已經失去了利用價值,又怎麼會在他的上再多搭一文錢呢?范長明無比沮喪的頹然坐下,看著滿桌子的珍饈佳肴,卻提不起半點食。
就算傻子也看得明白,程元振這幅樣子分明是不再相信他的話了,可他為了這頓飯,已經搭進去了上僅存的錢財。此酒肆專為招呼城中富貴人家,一頓酒菜,輒十數金,可謂奢侈至極。現在一事無,又如何不失頂?
渾渾噩噩的出了酒肆,肚腹中突的咕咕,這才省悟,一早到現在還滴水粒米未進呢。
范長明又匆匆的折返了回去,打算帶些未及吃的酒出來,也能頂一時之。酒肆的伙計依舊恭敬客氣,這里的人都認得程元振,自然也不肯輕易得罪了宴請他的人。
但是范長明回到雅間之后,才發現,酒肆的伙計竟利落極了,滿桌子的酒菜已經收拾的干干凈凈。
伙計不明就里,問道:“貴客是落了甚東西?”
范長明搖搖頭,只問了一句:“這未吃的酒菜都送往了何?”
伙計不明白貴客何以會關心剩下的酒菜,但還是照實答道:“實話說,都便宜了那些看門的勇士呢。貴客們吃過的酒能進它們的五臟廟,不知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
跟在范長明后的伙計很會說話,其實所謂看門的勇士不過是幾條護院的惡狗而已。ωWW.166xs.cc
對此,范長明自然聽的明白,心中卻在暗暗咒罵,自己全部的錢財竟都便宜了那些惡狗,甚至有于現在過得日子連狗都不如。因為他已經面臨著斷糧的尷尬境地了。
出了酒肆,范長明腹中早就空空如也,更覺難耐,也許是上了年紀的緣故,甚至還頭暈眼花。他想學著當難民時的模樣,討要一些吃食以果腹度日。但長安城中規矩甚嚴,本就不允許無恒產,居無定所的流民進,一旦被巡檢的差役或軍發現,將無一例外的驅逐出城。
一旦如此,他的復仇大計豈非也要泡湯了?
可是不吃飯,萬一的昏死過去,自己又沒有合法的照,讓人發覺了還是有被當做流民驅逐出城的危險。
在與危機的驅使下,范長明沿著坊間院墻的空隙悄悄溜到了無人察覺的地段,趁人不備攀了上去,就輕巧進了酒肆左側的院子。
果見幾條惡狗在爭搶食槽里的酒。幾條惡狗只顧著食,只在范長明靠近的時候低吼嗚咽,以示警告。他咽了一下口水,可不敢到食槽里和惡狗爭食。
旁邊的大桶里還盛著滿滿的殘羹冷炙,他在里面挑揀了兩條尚算完整的羊,系在腰間又重新攀上了墻頭。
可恰在此時,卻被一名進院中的伙計瞧見。
“有賊,捉賊,捉賊啊!”
院里有防賊的銅鑼,伙計叮叮當當敲的震天響。范長明再墻頭冷不防一驚,便整個人向外栽了下去,頓時摔的天旋地轉,再也爬不起來。
“賊在何?”
附近的巡檢差役聞聲沖了過來。正瞧見趴在地上的范長明,這老兒穿的還算面,可腰間系著的兩條羊卻分外的醒目稽。若有賊人,便一定是他。
這時,酒肆的伙計也搶了出來,指著范長明大呼:
“就是這老賊,室行竊。”
很快一大群人提著棒圍了上來。
巡檢差役原本還想詢問明白份再做行,以防沖撞了有著各種怪癖的權貴,但看這況卻是通容不得了,現在中郎將嚴查城中治安,就是針對這些權貴呢,他們可不敢公然落人口舌。
“綁了,帶回去算賬!”
為首的差役目掃向圍聚上來的眾人,寒聲問道:“哪個一并到京兆府去,說明況?”
聽到要進署,在天然畏懼的驅使下,這些人立即都了回去,沒人敢應聲。人后有人壯著膽子喊了一聲:“賊子人贓并獲,捉回去,按律治罪就是,就,就不用俺們一并去了吧……”
巡檢差役要的就是這句話,沒了苦主,才好所要財呢!
看這老賊穿戴不差,家底不會薄了,其家人為了保住面,也一定不會吝惜錢財的。
巡檢差役們存了這種心思,自然就不會對范長明下手太絕,但他摔的實在嚴重,好半晌都爬不起來,只好向酒肆借了頭驢,才將之馱了回去。
“甚?沒錢?沒家人?”
面對很不上道的范長明,幾名差役火冒三丈。
“照呢?拿來驗看!”
這時,他們才注意到范長明說話時帶著濃重的山東口音,聽著應是都畿道以西的人士。
既然不是長安本地人,那就排除了權貴勛戚的可能,行事也就狠辣了起來。三下五除二將范長明了個干干凈凈,從里到外沒搜檢到照,更是沒發現一文錢。
差役們見白忙活了一陣,惱怒,便收了他的一錦緞袍服。
“不肯出錢?就別怪兄弟們不講面了,在牢里醒醒,知道厲害,便舍得割了。”
范長明被折騰的怨憤不已,卻無可奈何,若是還有金銀,他自然千肯萬肯的出錢,可現在上已經無一長,說出來又沒人相信。
此刻了砧板上的魚,竟是一早實在想不到的。
……
上下打量了室中陳設,杜甫心中百集。
一名奴仆輕手躡腳的進來,手中捧著一方木盤,上面放著個布包。
“家主吩咐過,請貴客無論如何收下。”
杜甫掂量著布包,分量不輕,應該是金銀等貴重之。這韋濟也是通,自己尚未張,便已經知道了來意。
按說以他的子,是決然不會做這等摧眉折腰的事,否則當初何如便去做了那油水頗為厚的河西尉,又何苦在長安當一個閑散的衛率府兵曹?
然則,他也因為自己的選擇付出了慘痛的代價,就在去歲,小兒子凍而死。杜甫暗自長嘆,想到了家中苦苦支撐的發妻,嗷嗷待哺的垂髫小兒,如果今日帶不回錢去,又何以面對他們期待的目?
“家主吩咐奴婢告知貴客,家主今日且陪神武軍中郎將應酬,不知幾時得歸,如果貴客不急,便在三日登門敘舊!”
那奴仆說的客氣,杜甫又如何聽不出來,這是在打發他走呢!真將自己當要飯的了,但又不愿遷怒于韋濟,知道哪家府中都有惡奴。有那麼一瞬間,他真想就此拂袖而去,可妻兒滿臉的期待驟然浮現眼前,便無論如何都難以氣的不顧而去。
杜甫提了布包離開平康坊,他要趁著天黑之前,回到長安城外的家中。由于生活拮據,已經無力擔負城不菲的房租。
趕到家中時,天近黃昏,子宗文牽著弟弟宗武的手,正倚在門上踮腳凝。發妻楊氏則跟在二子后,看到丈夫影,才約略放心,總算平安歸來。
進屋后,杜甫將布包頓在案上,聲音沉悶。楊氏面喜又轉而憂郁,顯是丈夫籌到了錢,但為了這些生活所需,又不知他要忍了多心之苦。
“韋濟兄贈金,今后數月都有了著落。”
杜甫笑著說了一句。
“三日,韋兄要登門敘舊,你這幾日準備準備,購置些茶磚好酒……”
杜甫心下正有些傷神失落,他焉能看不出韋濟的敷衍與言不由衷,只怕三日必登門拜訪的話也是隨口說說而已。
楊氏則將爐子烤好的面餅端了上來,杜甫見狀立時便拿起了一張餅子。
“正腸轆轆呢……”說著就大嚼起來。
外間忽然響起了叩門聲。
“子兄可在家嗎?”
楊氏愕然,天已經黑,不知是何人登門造訪?丈夫雖然舊友甚多,但現在都已經了債主,總不是上門討債的吧?
但這也僅僅是一閃而過的念頭,楊氏深知,杜甫的舊友們都是名門世家,哪里會拉下臉來為幾多金錢喪盡名聲。又有如高適、岑參這等私故知,更是重義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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