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秦晉圖窮匕見的時刻，太子李亨終于再也坐不住了。秦晉的話盡管已經十分的含蓄，但還是讓他有些難以接，畢竟終日在謹言慎行如履薄冰中過了十幾年，現在邊忽然有一位大臣說話如此肆無忌憚，不論他多麼有城府也實難裝作無所在乎的模樣。

“不要再說了......”

秦晉當即便住了口，他知道很多事往往過猶不及，如果不是此前在青龍寺與太子李亨有過一次促膝長談，這些話他也是斷然不敢出口的。

除了天子的平衡之以外，他幾乎將所有危言聳聽的想法都說了出來。所為不是別的，就是能夠將這位儲君從沉睡中喚醒，讓他對時局有著更加清醒的認識。

此時此刻，秦晉已經放棄了最初的幻想，對李隆基已經徹底失去了希。這個老邁的天子已經老到了再難做任何決斷，所為的一切不過是保住前的權力與后的名聲。

然則，秦晉卻知道，如果李隆基再如此醉生夢死的繼續下去，這兩樣東西他最終將全部失去。當然，秦晉本不在乎李隆基會不會失去權力與名聲，此人即便有這種下場也是罪有應得。讓秦晉不能坐視不管的卻是大唐，那個秦晉夢幻中的大唐。

他絕不能再看到一個懦弱任人欺凌，閹人當道的大唐再一次出現在歷史舞臺上。

放棄了天子，那麼他只能將所有的希寄托在這個有些過于保守謹慎的太子上。如果不是時間太過迫，他甚至還生出過滲奪權，然后再力圖振作的想法，但那畢竟不是一朝一夕可以達的，安祿山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想要在這有限的時間里做一樁又一樁大事，其難度不亞于愚公移山。

但該做的卻一樣都不能做。既然秦晉無法阻止天子繼續挑逗群臣爭斗不止，就只能做好最壞的打算，為將來的戰敗盡可能的減損失。

只可惜，李隆基給與太子李亨的只是與聞之權，就算有所批示也要細數報與天子知曉，如果天子認為是有不妥，一樣會毫不留的予以駁回。而李亨出于謹慎的習慣，雖然已經有了與聞批示的權力，卻在過去的幾個月間從未有過只言片字的批示，甚至連國事與聞也都不甚積極。

政事堂如果不將公文呈送過來，他也干脆裝作不知道。由此而后，政事堂的幾位宰相便也愈發的如此忘。

以至于現在，數日功夫之久，李亨才會收到政事堂呈送上來的公文。

像秦晉這種堂而皇之大模大樣來找李亨做批示的，數月以來還是頭一遭。

秦晉將公文放在李亨的案頭，又鄭重的一揖到地，然后才轉離去。

李亨將秦晉呈上的公文捧在手里，只覺得重逾千斤，竟得手腕都酸了。

出了政事堂，正有一人迎面撞了上來，幸虧秦晉作快，一閃躲了開去，穩住形以后定睛一看才發現，竟然是信任尚書左丞韋濟。

“韋左丞何以如此惶急？”

韋濟見是秦晉就一把拉住了他，急吼吼道：“杜子又惹禍了，只因為絮說了一名同僚的惡習，竟被人拳頭相向，現在正廝打的不可開，其余人也都是唯恐天下不，樂見，樂見子狼狽......”

一向風度翩翩的韋濟此時竟也結不已，可見他已經慌到了何種地步。但這也讓秦晉對他產生了一懷疑，懷疑的不是他的人品，而是他的能力。按說韋濟為尚書左丞，吏部的一眾司堂結還來不及呢，如果他說一句話，那些人未必敢不給面子。

可他現在卻急如風火的向自己求援，難道不是置能力低下嗎？

但只略一思考，秦晉就明白了其中的關節。這并非韋濟無能，而是他不愿得罪這許多的員，于是便只能拉上一尊不怕得罪人的黑煞神為杜甫解圍了。

“莫要聒噪，速與我去解圍！”

在了解韋濟的真實為人以后，秦晉已經對他生出了一些輕視之意。從對杜甫前倨而后恭的態度上分析，他對杜甫如此上心，也無非是要結自己而已。有了這種認知，試問誰還如何將他如名士一般對待？

說到底，在這個橫流的時代，肯于保持風骨的名士已經越來越。而那些善于察言觀，又只知道阿諛奉承的人則越來越多。甚至在某些時期還發展了一些扭曲的觀點與言論，正如坊間有言，笑貧不笑娼。

在大唐盛世，窮已經為了遭人鄙夷的重要因素。至于管仲鮑叔牙之類的談，卻是從此之后再不復見。

所以，韋濟對杜甫的一切作為，不過是求的一種手段和途徑。事實上他也的確達了目的，若非秦晉走了魏方進的門路，力保他和杜甫，這兩個場上的沮喪失意之人又何能有今日的風？

換句話說，韋濟已經在潛意識里將秦晉當做了恩主，是以才會對秦晉頗為關注的杜甫百般回護，然則這種回護顯然也是有底線的，那就是不能因此而得罪了朝中同僚，而使自己平白增添敵人。

韋濟怕得罪人，秦晉從來都不怕，既然有人敢對他的人公然下手，就別怪他不客氣了。

片刻功夫，秦晉就來到了與政事堂幾步之隔的吏部公署之中，剛一進門，還沒等繞過影壁墻，就聽到了一陣喝彩哄笑之聲。

秦晉頓時之間火冒三丈，這些卑劣的小人，平素里不敢明著得罪人，做起這等令人瞧之不起的猥瑣之事卻是一個比一個積極厲害。

兩三步進了院子，果見一群人圍聚圈，里面不知是何人在爭吵打斗，但想來也與杜甫有關。

急怒之下，秦晉也不說話，沖上去三拳兩腳就把擋在前看熱鬧的司堂打趴下在地。很多人直到被打翻在地都沒能反應過來。接著，也不知是誰嚷了一句“軍來了”。整個場面便頓時失控，這種形下如果有軍開到，那麼一定是為了吏部眾員的聚眾斗毆。如果被軍一一抓了去，然后再捅到天子那里，這些員的仕途之路沒準就將徹底終結。

因此，這些人才爭先恐后的試圖離開這里。

不過，看熱鬧的人群至有數十人，一旦了起來，便不可能再井然有序的離開此地，推搡踩踏不一而足，秦晉更是趁此機會拳腳并用，見人就是一陣老拳猛腳。

這些員們平日里都是些腳，就算與人爭執的機會都不多，更別廝打了。而秦晉則是在尸山海中搏殺出來的，一路上打的那些猥瑣小人落花流水。

轉眼的功夫就已經有二十多人躺在地上痛苦的**滾。

而這時，秦晉也終于見到了與人廝打后的杜甫。只見他袍上的帶子開了，頭上的烏紗冠也不知丟到了何，臉上甚至還有幾道目驚心的痕。

見杜甫這幅模樣，秦晉就忍不住想發笑，這些堂司們打架到像足了潑婦爭斗一般，盡做些撓人扣人勾當。

杜甫在重圍之中，乍見援兵天降，長出一口氣候，又不大是嘆息。

“今日這一仗打的痛快，終于一掃多日來的憋悶之氣。”一番話頗為豪氣，哪里還有半分數日前的頹唐之？

這時韋濟也小心翼翼的湊了上來，勸道：“子兄，今日撕破了臉，來日還如何好相見？”

杜甫卻憤然道：“好相見？今日我既然敢和他們撕破了臉，就沒打算將來能好相見。”說到這里，他的緒有些激，甚至連臉都漲紅了。

“這些尸位素餐的朝廷蛀蟲，終日只知道吃喝混日子，難道就不知道安祿山的賊兵已經到了潼關外嗎？距離醉生夢死的長安也不過才百里的距離。”

隨即，他又手指點著那些在地上打滾的員們。“朝廷早晚要壞在這些人上。”

韋濟被杜甫的口不擇言下壞了，如果這些話傳到了天子的耳朵里，只怕不會有杜甫的好果子吃。然而杜甫似乎因為之前的廝打有些興過頭，仍舊于一種的狀態之中。

卻見一勁裝的秦晉出現在面前，杜甫直以為他是普通的軍軍卒，便拱手一揖道：“謝過這位小兄弟的援手之恩！”

韋濟見狀如此，便想提醒杜甫面前這位“小兄弟”的份，而秦晉卻突然制止了韋濟的舉，痛快的回禮道：“不過是過了些拳腳之癮，何足掛齒！”

杜甫不住贊了一句：“好氣度，小兄弟他日定可封侯拜將。”

若是在平素里，杜甫斷然不會有此等看似輕浮之語，然則這句話一說出口，卻將韋濟逗笑了。

現在的秦晉別說封侯拜將，就連赫赫權重的楊國忠都被他拉下了馬，將來一旦得勢，那還能了得？而且韋濟可不是瞎子，以他的觀察，此時的秦晉正在暗中結納太子李亨，為將來做籌謀。

這更使他堅信，秦晉是個可以為之依托的人。

韋濟最大的有點那就是他重在自知，知道自己沒有獨領朝綱的能力，若想在場上再進一步，就只能尋找大樹，一步步將資歷熬上去，沒準十數年后也有機會政事堂為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