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長明給秦晉的印象不過是有些猥瑣無恥的鄉野嗇夫而已，如果不是李輔國在今日此時提起此人，恐怕這個人在他的印象里只會漸漸的定格為繁素的阿爺而已。但是，范長明和程元振攪合在一起，那麼便未必是巧合那麼簡單。

想到此，秦晉不對范長明產生了興趣。

“新安的確有個范嗇夫，但此人勾結安賊叛軍，卻是個不折不扣的逆賊，這個范長明如果真是新安的范嗇夫，恐怕還要明正典刑以儆效尤。”

見到秦晉一副漠不關心的模樣，李輔國便更覺得其中可能有些不為他所知道的。否則，程元振為何酷刑，仍舊抵死不招？而那個鄉嗇夫也是一般的咬定牙齒，不肯吐半個字？

程元振意圖劫持太子李亨的謀劃失敗后，李亨便將程元振以及他帶來的那個鄉嗇夫一并給了李輔國看管。

對于對李輔國而言，這可是個新仇舊恨一齊得報的大好機會。在被排到東宮以前，李輔國盡了程元振的欺和辱，甚至于他不顧廉恥的主上去，都被程元振一腳踢開。

這份大仇，李輔國時時刻刻都記在心里，眼看著程元振在天子面前愈發得寵，大有扶搖直上，比肩高力士的勢頭，他也就漸漸淡了報仇的心思，只想著能夠自保便已經十分的知足了。然則，事態變化峰回路轉，不過半年的功夫，程元振竟了他的彀中之，試問眼前的大好機會怎麼肯輕易的放過？

就算程元振被齊著手腕削去了整只右手，李輔國仍舊狠狠地整治了他一番，治的他死去活來，痛不生。

但是，李輔國卻并未覺得中的一口惡氣順當的發泄出去了，反而好似有一團東西卡在了嗓子里。

因為程元振竟對一個看似無關要的嗇夫三緘其口，抵死不肯說出綁了嗇夫來的原因。而太子李亨則對嗇夫這等人本就不興趣，也不曾有過只言片語的疑問。所以，程元振發覺這個看似無足輕重的人，竟然與當世最為要的人均有集，若是說他無足輕重，才是天大的笑話。

鄉嗇夫范長明與秦晉同出新安，又和程元振多有勾結，而從此人上亦曾搜出了寫有邊令誠字跡的信箋，雖然沒有抬頭落款，但邊將軍的字，李輔國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

而更讓李輔國吃驚的是，程元振被拷打的實在急了，竟讓他去問楊國忠因由，難道這其中還與楊國忠有著難為外人稱道的？

李輔國就像發現了一個巨大的寶藏，對之充滿了好奇心，不過楊國忠畢竟份貴重，還不到李輔國這種角近，因此他只能到秦晉這里來探問口風。以秦晉初聽范長明時的反應，他當即就確認了此前的想法，更認為范長明大不簡單，一定有著不為人知的一面。

也許，圍繞著這些大人周有一個驚天的大，沒準揭了出來，就會為他晉的青云之路。

然則秦晉的態度又讓他有種有一拳擊空的覺，直說要明正典刑，這種冠冕堂皇的話又能套出什麼有用的東西呢？

如果是別的宦，對擁立有功的秦晉拉攏還來不及呢，但在李輔國的認知里，卻恰恰相反，他相信這個世界上沒有可堪拉攏信任的人，所有人的人都將為自己或者別人的踏腳石。

一個人能有多高的地位，就看他能夠踩著多高的踏腳石。

比如李林甫，比如楊國忠，他們的踏腳石都是位極人臣的宰相。踩倒了張九齡以后，李林甫了宰相之首，權傾朝野十數年。而李林甫的后繼者楊國忠，在踩倒了李林甫本人以后也為了宰相之首，飛揚跋扈于長安外。

李輔國倒沒有位極人臣的野心，但眼前難得機會又豈能輕易的放棄？

在他的眼里，楊國忠也好、程元振與邊令誠也罷，再加上面前的這個神武軍中郎將，都是不可多得的踏腳石，一旦踩的結實了，再進一步只怕就是近在咫尺的事了。

而讓李輔國如此篤定的還另有原因，太子李亨難道就會對有過造反經歷的秦晉死心塌地信任？如果真是如此，那才是見鬼呢！

“奴婢只是覺得這鄉嗇夫到胡鄒八扯，只恐有損中郎將聲譽，所以，所以才過來，通一通聲氣……”

看著李輔國那一副假裝推心置腹的模樣，秦晉就覺得從里到外的膩歪，但又不想公然得罪這小人，以使自己又多豎了敵人，便只好虛與委蛇。

“秦某對此人也不甚了了，只知道他勾結孫孝哲意圖謀奪新安，似乎與縣令崔安世也有些牽連，但這些畢竟已經無從追查，如何置，秦某也不便置喙，不如請準了殿下再做定奪如何？”

如此顧左右而言他，李輔國套不出話來便暗暗生氣，也更覺得秦晉一定有所瞞，發誓要揪出幕后的真相，讓這個目中無人的中郎將做自己腳下結結實實的石階。

恰逢有部將稟報軍務，秦晉便趁機告罪。

“秦某軍務繁忙，還請見諒……”

打發走了李輔國，秦晉便得到了一個令人十分振的消息。

僅僅一夜之間，從興慶宮里逃出的宮人與宿衛就已經達到了千人之多。看來攻心戰還是收到了不錯的效果。

楊行本與盧杞聯袂而至，這兩個人雙馬共一槽，竟沒廝打起來，也是難得的狠了。

“告訴他們，宮門便不用急著砌死，只做做樣子即可，讓這些人產生一種錯覺，如果不盡快出來，宮門砌死就沒機會了！”

“中郎將英明，相信用不上幾日，南就要沒人了。”

楊行本大贊秦晉的法子不戰而屈人之兵，又嘖嘖可惜，不能一展手。

盧杞皺眉道：“自家人打自家人，有什麼可惜的？還不是親者痛，仇者快？中郎將是有大慈悲心，才不忍兵戎相見，攢足了你的氣力，等著出關殺安賊逆胡吧！”

逮著機會的盧杞還是狠狠地奚落了楊行本一通，但他說的字字都站在理上，楊行本只能悻悻的不做聲。

盧杞又轉向秦晉。

“花萼相輝樓有個很大的池子，困的時候久了，南也不會缺水，眼看著盛夏就到了，吃的東西大上也不難解決，怕只怕短時間難以收到效果。”他遲疑了一下，又皺眉道：“還有，杜郎中似乎對中郎將大為不滿，說了不難聽的話，韋左丞的態度也很是曖昧，對此二人中郎將不可不防。”

興慶宮里有個池子，得盧杞提醒，秦晉這才一拍腦門想了起來。

“能不能想辦法將水放了出去？”

楊行本搶道：“這個簡單，長安城里的水引的多是灞河，渭河之水，只要在城外將水源切斷即可！”

于是，秦晉就將這個任務給了楊行本，限期三日完。楊行本拍著脯保證，一定會提前將此事做的妥妥帖帖。

至于韋濟和杜甫，秦晉也知道他們深這個時代的忠君傳統影響，對于自己的做法可能有所芥，但終究是強扭的瓜不甜，假使他們始終不能轉過這個彎子，也只好放棄這兩個人了。

“中郎將，太子殿下有請!”

興慶宮的局勢穩定下來以后，太子已經回到了東宮，同時又責令李輔國，親自組建東宮六率。

秦晉明白，太子李亨一定是就此事要與自己商議。

東宮六率按照定制是太子的六支衛軍，但自太宗朝的太子李承乾謀反之后，便已經名存實亡。現今李亨即將掌權，自然也要急于組建自己的親衛，這也無可厚非。

李亨的意思是從此前裁汰的新軍中選拔優異，充東宮六率，如此便可使六率盡快形戰斗力。

秦晉搖頭道：“裁汰的新軍都是演武時的潰兵，實在不是上上之選。若殿下以長久計，還是當從長安兩縣的良家子中選拔，由此方可忠心敢戰！”

正是忠心二字打了李亨。在演武中潰散的新軍一直以來被扣上了不忠心，不敢戰的帽子，李亨對此也有些遲疑，但架不住李輔國的再三勸說，也對盡快軍之說深以為然。ωＷＷ.166xs.cc

思量再三之后，李亨終于拍板。

“好，就從長安兩縣的良家子中征召優異，充六率！”

秦晉忽然覺得案上的陶碗抖了一下，碗中的水面起了輕輕的漣漪，接著隆隆鼓聲陡而炸響。

李亨面大變。

“何擊鼓？”

任誰都聽得出來，這是戰鼓的聲音，可昨夜戰事方歇，現在天已然大亮，長安局勢也漸趨明朗，恰在此時鼓聲大作，怎能不讓人心驚？

秦晉立刻起離席，大踏步到殿外，招來隨從。

“外間究竟發生了何事？”

隨從也是一頭霧水，不知鼓聲從何而來。

也就是一盞茶不到的功夫，裴敬急吼吼的趕到東宮。

“高力士帶著大軍從太極宮殺了出來，把守皇城的兄弟措手不及……”

自清晨起，裴敬被秦晉轉而委任負責皇城守備，卻不想履任不到一個時辰，竟再次出了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