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著吧，貴妃馬上就會安寢，屆時圣人再行召見！”

宮人厲荏，最好還是讓那宦去傳話，讓秦晉等候天子召見。

秦晉在中門之外直等了一個時辰，站的都已經酸麻不已，天子召見的敕命終于到了。

不過這回負責接待他的宦已經換了班，來人正是所悉的景佑。

景佑在宣罷天子口諭之后，借著引路的機會，低聲在秦晉側說道：

“貴妃一直鬧騰圣人，到現在，圣人心緒很是不好，秦將軍可要多加注意啊！”

雖然說的并不是很清楚，但秦晉也陡然明白過來，李隆基一定與貴妃發生了爭吵。想到這些，秦晉不覺有幾分荒唐，這對老夫妻本該在兵變劫難之后相相惜才是，可是卻偏偏又爭個面紅耳赤，不知又是因何而起。

便殿線很是昏暗，并沒有像以往那樣點著數百蠟燭，映照的燈火通明。重返興慶宮之后，李隆基為了作態節儉，便在這些容易著眼做了一番功夫。

只有天子側的燭臺上，點著幾蠟燭，隨著燭火撲朔，各種影被拉了十分詭異的奇形怪狀。而大唐天子李隆基就在這種忽明忽暗的燭之下端坐。

秦晉的視力很好，僅僅瞥了一眼，果見李隆基面容繃，毫無笑意，目眼神甚至還有的空出神。也許這是他在黑暗中心稍稍放松，以為旁人看不到自己的表，才放棄了偽裝。

“臣有重要軍機呈送圣人！”

“秦卿一心為國，朕心甚！”

李隆基無打采的打了個哈氣，示意側的侍將秦晉雙手呈遞的帛書拿過來。

帛書上就是程元振的第一手供詞，李隆基才掃了兩列，整個人立時就神了。

這上面詳細的記載了他們在兵變之前是如何炮制“厭勝偶”冤案的。從選擇目標人，到出手栽贓，再到人贓并獲，各種細節記錄的十分詳細。而其中關于某些重臣的案，甚至連李隆基都印象頗深。

一一印證之下，便覺記錄不假，可他很快抑制住了發抖的老手，臉上的表也由驚駭轉出微笑。

“很好，查實了冤枉的員，一定要予以平反，否則到牽連的不僅僅是一兩個人，而是舉家族都要跟著累。秦卿肩上的擔子不輕啊！”

雖然李隆基主轉移開了話題，但秦晉卻不能像他一樣揣著明白裝糊涂。

“圣人，冤案已經查實大半，只等圣人過目之后即可對外公布。只不過相關涉案的主謀，應當如何置，還須圣人圣裁決斷！”

李隆基見糊弄不過去，便沉了一陣，良久之后才低聲發問：

“以秦卿之見，當如何置？”

秦晉深吸了一口氣。

“以臣之見，應當查實證據，按律置！”

李隆基點了點頭，語意竟頗為贊賞。

“好，正和朕意，查實證據，送來中于朕過目！若果程元振口供屬實，決不姑息枉縱！”

“臣領命！”

秦晉領命之后出了便殿，天子雖然字字句句都在贊同他的主意，可他仍舊覺得不對味，李隆基肚子里究竟賣的什麼藥？

“秦將軍，中門已關，請隨奴婢走這廂！”

當值的監景佑，再次引著秦晉出宮。景佑經過太極宮一戰之后，深獲天子信重，現在的地位比之當初的程元振、邊令誠也毫不遜。

“將軍，莫怪奴婢多，圣人與貴妃……因得便是這楊國忠……”

這句提醒說的不清不楚，言又止。但秦晉當下卻立時醒悟。

怪不得他覺得哪里不對勁，原來竟在這里。“厭勝偶”的冤案質已經定了，李隆基對這點當然無從駁斥，但是既然他心中存了芥，表面不反對，也必然會多有掣肘之舉。之所以不當殿反對，是因為底氣不足而已。

想到此，秦晉頓覺頭大如斗，接著又有些憤然。難道這江山不是他李家的嗎？

夜涼如水，出了興慶宮，一陣晚風刮過，秦晉上的汗意頓時消退的無影無蹤，同時頭腦也愈發清醒。

此時他忽然明白了何為政治，不過是為了達目的妥協和換。魚和熊掌想兼得，有時或許就會適得其反。那麼，目下對神武軍而言，最迫切的是什麼呢？

還沒到神武軍中，秦晉就已經有了決斷，他打算和李隆基做個換。李隆基想要保住楊國忠也不是不可能，但是也要拿出合適的換條件來。

到了軍營，秦晉還未下馬，便有甲士上前急報。

“杜乾運來了，等候將軍多時！”

秦晉心中訝異，夜深至此，杜乾運急著求見，或許是有了大事。

他猜想的果真不錯，杜乾運一見秦晉便跪倒在地，痛哭失聲，將楊國忠威利他的事一五一十全都說了出來。

“秦將軍，一定要救救卑下啊。卑下雖然曾經犯過渾，做過錯事，但早就改善從良，現在楊國忠舊事重提，揪著卑下的小辮子不放，是要，是要借此對付將軍……還有，還有那程元振，一定要派人將他保護起來，否則沒準就會招了楊國忠的毒手。”

聽了杜乾運的哭訴，秦晉不由得心中驚異，想不到楊國忠竟然狗急跳墻，慌不擇路了。難道他以為殺掉程元振，沒了關鍵證人，便可以安然無恙了嗎？秦晉冷冷的看著杜乾運，口中卻安道：“杜將軍能以社稷為重，不威利，堪為為楷模，快起來，快起來，秦某豈能置之不理？”

杜乾運就勢隨著秦晉的攙扶起，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向秦晉表著忠心。

秦晉當然不會相信，杜乾運肯定會為了某個人忠心，他之所以在了楊國忠威利以后，跑到自己面前通風報訊，不過是在權衡利弊以后的一種投機行為。換言之，就是暗算了各方的底牌之后，將賭注在了贏面更大的一方上而已。

不過，秦晉也不說破，甚至不介意杜乾運的本心。只要杜乾運能夠因利而乖乖合作，管他心中作何想法呢？

…...

幽暗的京兆府大獄里，就像一個現實版的阿鼻地獄，時時傳來的慘**，與陣陣撲鼻的腥惡臭，折磨的程元振在求生與求死之間徘徊不定。

程元振不傻，他當然知道，到了此時此刻，他已經了各方較力下的棄子。不論天子、楊國忠抑或是秦晉，只怕恨他死的不快。每日里數個時辰不間斷的審訊，以及難以忍的刑訊，都使得只求速死之心不斷發酵。但是，心底里的不甘與不能的求生，又使他時時都有著強烈的復仇怨念，既然死亡已經為定局，那就一定要拉出幾個墊背的。

因此，這幾日，程元振一改往日的態度，極力配合神武軍的審訊之人盧杞。他知道，神武軍眾人恨不得搞死楊國忠，那麼何不從其所愿？

黑暗中，程元振心神不寧，手腕上的傷口潰爛了，折磨人的疼痛早就不在了，取而代之的麻木與意。他意識到，這種麻對傷口而言并非是好事，也許再任由傷口潰爛發展下去，整條右臂沒準都保不住了。

但現在陷獄中，朝不保夕，也許整條右臂還沒徹底爛掉之前，他就已經沒命了吧？

不甘心啊！

在牢房外時時響起的哀鳴**聲中，程元振似乎能聽到自己心中的哀鳴。

突然，他的耳朵警覺的從各種聲音中捕捉到了一不和諧的雜音。

之所以稱之為雜音，那就是此時此刻，本不該有這種聲音響起。

這種聲音來自于鐵鎖撞與木門開合，天已經漸趨黎明，神武軍雖然有夜間審訊的習慣，但甚在這等時刻……

不過，程元振的心思尚未轉過來，一個突兀的聲音又驟然響起。

“是時候上路了，還有什麼言嗎？”

程元振悚然一驚，這個聲音他很是悉，幾次三番的審訊中，這個聲音都曾出現過，雖然在審訊的時候被蒙住了眼睛，但他百分之二百的確認，此人乃眾多的審訊者之一。

他睜大了眼睛，試圖在黑暗辨認此人面貌。

“不要妄想看清某的容貌，這對你沒有好，給了某徹底送你歸西的理由，只會讓你死的更快！也許就見不到明天的太了”

不對！這不是審訊！程元振忽然警醒了，這個人話里話外都著怪異，那麼，這是要滅口嗎？

“滅口？”

一念及此，程元振反而鎮定了下來，不愧是經歷過宮掖中險惡斗爭爬上來的大宦，心理素質也比尋常人高出了不是一星半點。

那個聲音對程元振的“滅口”之說也不否認，而是大大方方的承認了。

“某正是來滅口的，原本你可以再多茍活一年半載，要怪只能怪你這張沒有把門的，就像瘋狗一樣胡攀咬。到了下面，可不要怨恨某……”黑暗中，那個聲音突然戲的笑了。“也是，你本就不知某是何人，又如何去怨恨呢？要怨恨，便怨恨那些恨不得你死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