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多人的觀中，在家養病的中書令高仙芝終于向天子上書了，不過上書的容卻讓絕大多數人大出意料之外。因為他不但沒有彈劾太子李亨，甚至還歷數了太子的非得已之，以及太子的仁孝。之所以做出了反抗君父這等事，完全是有心懷詐者的威，不得已而為之。

而且，高仙芝在上書中，還頭一次提出了前漢田千秋子弄父兵之說，以此來為太子開。雖然高仙芝并未就是否應當廢黜太子而做切實表態，但以上種種的辯解，其真實目的似乎已經昭然若揭了。

朝臣們在經過了初時的震驚以后，立刻意識到，這麼做將會使天子極為難看。而以天子的手段和心，怎麼可能對背叛的行為予以姑息呢？要知道當初廢太子兄弟三人，一日之間全數賜死，而且他們僅僅是不軌未發，現在的太子李亨公然起兵，比起其兄長已經有過之而無不及，天子怎麼可能再放過其人？

高仙芝這麼做無疑是在與天子對著干。不過，有人卻對此大為興，比如楊國忠，比如魚朝恩。

楊國忠雖然已經重返政事堂，但他的本心愿是重為宰相之首的中書令，現在正愁著如何才能扳倒高仙芝，不想高仙芝自己就將把柄送了上來。現在高仙芝公開為太子喊冤，豈非是自尋死路？

對此，楊國忠不打算作壁上觀，他準備加把勁送其一程。但楊國忠的上書還未及呈遞天子，另一則消息讓他更是欣喜若狂。神武大將軍秦晉竟然也隨高仙芝其后，上書為太子辯冤。

事的突變，遠超楊國忠預料，這兩個人都不自量力的替已經了半個死人的太子李亨辯冤，除了不自量力以外，就是自討苦吃。

于是，楊國忠又連夜趕出了另一份上書，決定連秦晉一并都裝進去。

就在第二日黎明之前，魚朝恩竟意外的登門了。

兩位見面之后，相視一笑，高秦二人自甕，是個絕好的機會。但魚朝恩的應對置之法卻與楊國忠略有不同。

“此事相公不要參與其間，尋幾個邊緣人當做瘋狗去咬人就是了。”

楊國忠擔心邊緣人位卑言輕，說出的話沒分量，魚朝恩卻讓他寬心。

“天子老了，心思與二十年前已經大相徑庭，如今相公慫恿天子殺子，焉知天子沒有后悔的一天？”

這句話頓時重錘響鼓一般將楊國忠震醒，魚朝恩提醒的沒有錯，慫恿人殺子，有違人倫，終究是不會有好下場的。相比之下，高仙芝和秦晉去做這個不自量力的父子和事老，到有些符合人倫了。

“想不到，這高秦二子看似忠厚，竟也是這般機心似海！”

魚朝恩哼哼冷笑。

“就只怕他們聰明反被聰明誤！相公等著看好戲吧！”

對此，楊國忠深以為然。

“既然如此，楊某就誠如大使所言，作壁上觀了！”

……

楊國忠出奇的保持了沉默，只有幾個不起眼的小上書歷數高仙芝與秦晉勾結之罪，甚至連秦晉和神武軍乃兵變始作俑者這件事都不管不顧的捅了出來。

其實神武軍在此次兵變中的作用，百心知肚明，之所以不說出來，一是為了給天子留些面，二是在勢未明之前不敢輕舉妄。

幾名無足輕重的小的上書，最初并沒有在百中引起多大的風。畢竟絕大多數人的目都在盯著楊國忠，誰都知道楊國忠與秦晉有著不解之仇，只要他不出手，就代表著對這件事持有謹慎的態度。

至于那幾個無足輕重的小，不過是頭腦發熱，想升想瘋了的妄人，這樣的人早晚要自食其果。

是夜，興慶宮，大唐天子李隆基整整一天都郁郁不樂，側侍候的宮人宦們都小心翼翼不敢發出一聲異響。先是親自任命的中書令以及神武大將軍為太子辯冤，雖然不是明言求，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不是求又是什麼？

接著，便又有不自量力的芝麻彈劾這一將一相，使得這位天子面難看極了。

子盜父兵犯上作，于公于私，為天子的李隆基都不能縱容姑息。但高秦二人在為太子辯冤的上書中，都或明或暗的提出，太子之所以有此悖逆之舉，完全是天子邊有佞，妄圖干掉太子，而太子求訴無門，為求自保，不得已之下才有了子弄父兵之舉。

這種說法自然不失偏頗，但卻無疑將天子置于一種尷尬境地。天子邊有佞，而天子卻自不察覺，豈非天子失察無能？

這且不算，那幾個心有妄念的小就更是蠢到了極點，公然讓李隆基嚴懲高秦二人，并直指高秦二人是太子一黨。

如果高秦二人是太子一黨，天子還對此二人擢拔重用，豈非是昏頭了？

對于高秦二人的擢拔，大唐天子李隆基誠然有不得已的理由，但被人左右開弓連扇了兩耳，其惱怒已經可想而知。

“來人，將這幾個胡言語的妄人，都給朕，給朕……”

他本想命人將這幾個妄人斬殺了事。但轉念一想之后，又改了口。

“罷奪職，打大獄，聽侯有司審訊！”

天子的置讓所有人差點跌出了眼睛，尤為到慶幸的是楊國忠，多虧魚朝恩的適時提醒，自己才沒有一頭撞了上去霉頭。

其實楊國忠此前也不過是一葉障目，沒能看天子此時此刻的復雜心境。相比之下，反倒是魚朝恩要清醒地多了。

但在慶幸之余，楊國忠又有幾分沮喪，因為天子置了那幾個上書彈劾高秦二人的邊緣小，就等于間接向朝野表明了他決意保全高秦二人的心意。

可如果天子要保全高秦二人，豈非又間接承認了太子確有冤？

一時之間，楊國忠也不迷了，自從兵變定之后，他越發的發現對于老邁天子的心思，已經越難揣測。

幾經心理斗爭之后，楊國忠還是選擇了一不如一靜，既然此時無法看清楚天子的真實意圖，那麼不如暫且先保持沉默，靜待事態的發展，再做應對。

另外，還有一則心病，也更讓楊國忠坐立不安。程元振就像一條隨時可能竄出來的毒蛇，對他猛咬一口，這個患不立時除掉，他就寢食難安。

“這個杜乾運，不給他點瞧瞧，是真不知道楊某的手段！”

楊國忠對杜乾運手的效率很是惱火，那次談話已經過去了數日，竟然到了現在還一點音訊都沒有。萬一程元振將兩人合謀誣陷太子的事都招了出來，然后又被秦晉捅到天子那里去，天子信與不信暫且不說，這無疑等于在天子的心里播下了一顆種子。

……

秦晉的上書，鄭顯禮早就預料到了，其實他也為秦晉的境而到頭疼，陷斗爭的漩渦中不但難以自拔，而且有越陷越深的趨勢。如果再照此發展下去，結果究竟如何，沒人能知道。

鄭顯禮并非世事懵懂的單純武人，對于天子的這套制衡之道，也或多或有所領悟。只是，他有些想不明白，這種制衡之道在太平景自然也無傷大雅，但眼下可是憂外患，在外有安祿山的叛軍虎視眈眈，據說夏以來，潼關以東以及河東等地已經發生了數次激戰，大戰或許已經迫在眉睫了。在，長安剛剛經歷了一場兵變，雖然波及范圍未出關中，潼關的哥舒老相公也未影響，但于人心終究是破壞極大的。

反觀天子所謂，不但不排解萬難，彌合人心，反而繼續施行那一套使臣下相互制衡，相互拆臺的策略。若再稍有不慎，肘腋之患，眨眼就會為腹心大患。

鄭顯禮由于有軍監的職在，自然不能時時守在秦晉側，已經在兩日前返回將作監署辦公。

在此期間，鄭顯禮忽然收到了陳千里的書信。陳千里在信中，請他無論如何都要勸服秦晉，與太子保持距離，甚至劃清界限。

不過，鄭顯禮卻很難判斷出陳千里這麼做究竟是為了朝廷還是為了秦晉。誠然，陳千里此人居甚正，但他為了“大義”不惜出賣秦晉，那麼現在所為，其真心究竟如何呢？

與陳千里不同，鄭顯禮心中沒有那麼多條條框框，他只知道自己奉了封大夫的命令幫助秦晉。而在這半年多的接中，他也已十分認同秦晉的為人。至于冷酷自私的天子，鄭顯禮好全無。所以如果讓他做個選擇，他會毫不猶豫的選擇前者！

反觀現在的陳千里，雖然在最后關頭與陳玄禮選擇站在了天子一方，天子卻并不十分買賬，他的龍武軍長史一職已經難以保住。

鄭顯禮不希秦晉再與此人保持的聯系，因此對這封信也就置之不理。而且很快，他也沒有心思去追究陳千里的真實想法了，將作監得到了政事堂轉來的哥舒翰行文，要求在半月之打造萬張“神臂弓”。

這讓他嗅到了一不同尋常的味道，半月之打造萬張“神臂弓”是絕對無法做到的，但其背后所包含的訊息卻讓人不覺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