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僅三日功夫，神武軍借款合計錢十萬緡，粟米兩萬石。這個數目雖然不多，但足以支應三千神武軍數月，乃至半年之久。

神武軍上下人等何曾見過這種錢糧堆積如山的場面，如裴敬、楊行本等人都圍著“小山”連連轉圈子，又嘖嘖之聲不斷。

其實秦晉在醞釀之初，是打算募集錢糧，但后來一轉念，這麼做無異于從各家手中要錢，其間又不知要因此而生出多波折。于是借款的主意就正式浮出水面。員以印為擔保向民間借款，這可是亙古未有之事，此舉一出自然是一石激起了千層浪，但秦晉自來到長安以后做出的驚人之舉不在數，朝野員們雖然覺得他斯文掃地，但也不覺得奇怪了。

只是如此一來，秦晉的名聲又多了一重異類的標簽。然而秦晉并不在乎，異類就異類，還不是被楊國忠那廝的，只要能籌到錢糧，喂飽神武軍的肚子便是值得的。

“使君，當此時應該擴大范圍，何不將一整年的錢糧問題都解決了。”

“楊二，使君可是拿印做保，難道還嫌債主不夠多嗎？”

盧杞一向兌楊行本，這次自然也不會放過機會。

對此秦晉只淡然一笑，如果按照他的本意，自然是借款多多益善，但還要考慮樹大招風的問題，如果借款的規模過大，沒準就會引起天子的猜忌。所以，大張旗鼓的熱鬧了三天之后只能見好就收。

“十萬緡錢到市上全部換糧食，越快越好。”

秦晉將看向了裴敬代著。

“離開拔只剩下兩日，只怕時間不夠。”

裴敬有些遲疑，他不明白秦晉為何要將所有的錢都換糧食，帶著糧食到馮翊去，民夫在路上人吃馬嚼，消耗不菲，不如帶著錢過去。

“如果時間不夠，你就代得力之人留下來。”秦晉略一停頓，又補充道：“不，你留下來，親自安排此事。”

“帶著錢到馮翊去豈不更好？”

裴敬試探著問了一句。

“非也，關中糧價數日一變，如果再拖下去，兩三月后，十萬緡錢能否買到當下的五分之一都是未知之數。”

隨著麥子的減產，兩淮的糧食短時間又運不進來，冬春青黃不接的況不但未能緩解，還有愈演愈烈的趨勢。所以，就算將十萬緡錢全部換糧食，運到馮翊去，人吃馬嚼的靡費消耗，也要遠遠于這其中的差價損失。

裴敬不再勸說秦晉，而是躬應諾，如果真的是這種況，那麼將錢都換糧食也許就是最好的選擇。

秦晉讀史書，深知戰年代最珍貴的就是糧食，黃金再好也不能當飯吃，而且戰一旦持續下去，糧價飛速飆漲，區區十萬緡錢砸進去又能換回多糧食？

……

“事不足敗事有余！難道你就不能諒諒朕，讓朕省省心嗎？”

大唐天子李隆基激的須發抖，抬手指點著一名紫袍大臣，態度極端惡劣。李隆基被楊國忠氣壞了，他只想秦晉安穩盡快的離開長安，然后才好放心大膽無所顧忌的清除那些曾經附逆的臣僚。

而楊國忠出于私怨竟又主去招惹秦晉，萬一再惹出什麼意外事端，節外生枝，豈非將他的一干計劃都打了？現在的秦晉在李隆基眼里早就不是當初那個忠直勇武的年輕人，經歷了噩夢一般的兵變之后，他竟然悲哀的發現，自己對這個一手擢拔起來的臣子，深為忌憚。

這種的苦衷哪里能與臣下訴說，他只能獨自默默的忍。而秦晉的自請出外則正中了他的下懷，這等千載難逢的機會又豈能放過？因此，在做足了姿態以后，就欣然同意了。

“圣人，秦晉那豎子狼子野心，臣這麼做也是為了，為了剪除他的羽翼……”

“剪除羽翼？是以公謀私，泄私憤吧……”

李隆基一改往日的氣定神閑，將楊國忠罵了個狗臨頭。見到天子這種態度，楊國忠哪里還敢再辯解，只能低著頭承著天子的怒火。

“從現在起，不管你此前有何等謀劃，一律不得再針對秦晉，否則……”李隆基陡然提高了音調，警告楊國忠：“否則，政事堂也容不下你了。”

重返政事堂，再次為宰相之首，是楊國忠的既定目標，現在看到天子大有歇斯底里的態勢，心知了天子的逆鱗，心中已經顧不得暗罵秦晉，只頻頻的叩首稱罪，請求原諒。

而李隆基當然不是真的要廢掉楊國忠，將其趕出政事堂，如此疾言厲只不過是警告他絕不能于神武軍離開長安之前再招惹秦晉。

楊國忠并不傻，立時就明白了天子的心思，只得暗暗嘆息了一聲。

“臣，臣這就讓政事堂將錢糧撥付給神武軍。”

豈料李隆基卻擺擺手。

“不必了，一切照舊！”

“是……”

楊國忠輕聲應諾，一顆懸著的心總算放了下來，有這句話在，也足見天子是沒拿他當外人，也就沒真格了將他再次逐出政事堂的心思。

其實，李隆基也不想秦晉平白得了府庫的糧食，既然楊國忠已經做出了此事，索就任其發展，看看秦晉如何應對。

一名侍邁著細碎的步子，快速來到了李隆基的側，輕聲細語了幾句。

李隆基原本眉頭輕輕擰著，卻猛然間一把將案上的一疊文書推到了地上。不過，他的發作也僅止于此，繼而竟又笑了，似自言自語，又似在向楊國忠發問。

“想不到，想不到，此子想出的主意竟能收到奇效……”

楊國忠被天子驟然變化的緒弄的一頭霧水，但也揣測得到，一定又發生了什麼讓天子不順心的事。只是天子不說，他也不敢貿然發問，省得再了霉頭。

“回去吧，將朕的話都記在心里，若再捅出子，朕饒你不得！”

“臣知罪，臣不敢，臣告退……”

楊國忠謹小慎微的站起來，一直躬躬退到門口，繞過了屏風才敢轉過去出門。剛剛下了臺階，只聽一個尖利的聲音再呼喚他，扭頭看去，卻是觀軍容使魚朝恩。

魚朝恩還是那副見人三分笑的模樣，搖搖晃晃的走近了以后，語氣頗為古怪的問道：

“楊相公可聽說了？”

魚朝恩故意賣起了關子，楊國忠只得問道：“不知大使所指何事？”

“聽說秦晉籌錢十萬緡，粟米數萬石，消息已經從神武軍中傳了出來，難道楊相公還不知道嗎？”

聞言之后，楊國忠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天子剛剛態度變幻，想必那個中途進來侍，報之事就是秦晉籌措錢糧……但在魚朝恩面前，楊國忠也不想過于了底氣，于是笑道：

“適才在殿中，已經與聞。”

這麼說就是暗指，剛剛在天子便殿之中，天子已經與之商議過了此事。

魚朝恩翻了翻眼皮，著公鴨嗓子說道：

“圣人的心思，恨不得秦晉早一日離開長安，相公又何必急于這一時？只要他離開了天子腳下，圓扁還不是相公隨意拿？”

兩個人先后離開了興慶宮，魚朝恩現在已經不住在興慶宮，而是常駐神策軍中，楊國忠與之話別后，并沒有返回家中，而是又去了政事堂，那里還有要事等著他做決斷。

……

“大使，馮翊郡太守秦晉求見。”

回到軍中以后，魚朝恩連屁還沒坐安穩，便有軍卒上前稟報。自從衛伯玉被調離神策軍到龍武軍中收拾殘局后，神策軍的實際掌權人就是這位頭上掛著觀軍容置使頭銜的宦。

乍聞秦晉求見，魚朝恩嚇了一跳，他和秦晉還沒有過多集，只是和楊國忠聯手暗中了此人幾回，卻從未在臺前與之針鋒相對。這廝今日主上門究竟是興師問罪，還是另有謀劃？

“請！”

片刻之后，一便服的秦晉已然站在了魚朝恩的面前，然后又施施然行禮。

“馮翊郡太守秦晉見過大使。”

論品，魚朝恩這個觀軍容使品秩不過五品，但因為持有天子旌節，縱然是著朱紫的重臣也不敢輕視，因此秦晉在他面前還是客氣的很。

屋的氣氛頗為古怪，魚朝恩在稍一愣怔之后才哈哈大笑，一面起快步來到秦晉面前，拉著他的手親自將他引到座榻之上，然后才重新返回主位坐下。

“秦使君蒞臨，蓬蓽生輝，不知有何指教？”

秦晉笑道：“指教不敢，秦某俗務纏，不曾拜見大使，一直引為憾事，今日終于得償所愿。”說罷，一張禮單自懷中掏出，“微薄之禮，請大使笑納。”

魚朝恩邊的小宦極是有眼力，還未等秦晉的話說完，便上前畢恭畢敬的接了過來，然后又轉呈與他。

禮單打開，迫不及待的掃了兩眼，魚朝恩縱使見識不淺，也倒吸了一口冷氣。這秦晉好大的手筆，此前還真是小看于他了。

員往互贈禮原也是尋常事，只是像秦晉這般的重禮卻并不多見。

魚朝恩的臉上立時堆滿了笑容，臉上的褶子在一起，就像朵綻開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