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廠，人事辦公室

馬大梅著一沓飯票，晃著圓滾滾的腰拐進辦公室。

一眼瞧見幾個同事湊一塊兒吧唧吃著什麼，嘻嘻哈哈說著笑。

馬大梅“喲！”了一聲，笑哈哈調侃：“還沒到點兒呢？你們就敢懶呀？吃啥呀？一個個樂滋滋的！”

“喏！”一個男同事往的辦公桌上指去：“花生糖！麻利去吃！忒甜忒好吃！”

馬大梅瞬間雙眼發亮，驚訝問：“誰家娶媳婦呀？這麼闊！竟還發了花生糖！”

“哪里！”男同事解釋：“是顧奇早些時候過來發的。他那人極來咱們這邊，乍一看我還以為我眼花了呢！”

“大工程師就是不一樣！出手忒闊綽！一邊說他家搬新房子，給大伙兒發一點兒糖，好看的手抓出一大把擱桌上，然后就往隔壁發去了！”

馬大梅眨眼睛：“啥？新房子？哪兒的新房子？”

另一個男同事仔細數著花生糖，解釋：“隔壁有人問他，他好像答在水越路那邊，出了廠子北門很快就能瞧見。”

“喲！”馬大梅驚喜道：“自家的新房子呀！忒厲害！去年年底剛發了一套房，這還沒一年呢，馬上就搬新家了。我就說嘛！顧奇他家那媳婦忒懂做人做事，那樣的姐妹咋可能沒福氣！”

馬大梅迅速扯開包裝紙，扔一顆進，然后數了數自己的糖。

“六顆！一共六顆哎！”

男同事下微揚，側將糖果小心收進兜里。

“還是老規矩嘛！不管人家送多，平均下來多就是多。這回算是夠多了，以前人家頂多一個辦公室八顆，人家顧奇忒大方，一抓一大把，不然咱們哪能一口氣分這麼多。”

“關鍵是賊好吃！我得帶回去讓我老媽子和兩閨嘗嘗看。這花生糖做得真甜真香！多半是在糖果廠那邊買的，副食品市場那邊我還沒瞧過。”

馬大梅卡蹦卡蹦咬著糖，咕噥：“他家媳婦手腳真的是巧！指不定這些糖是自個做的。”

“真的很巧！我就見過幾回，頭發剪得很好看，上的服耐看得很，看著比百貨大樓賣的還要好看。兒園老師問是在哪兒買的，還是哪個師傅做的，說是自己畫了樣式，讓紉師傅做的。”

“喲！那可真是心靈手巧哎！我上班的時候瞧見過兩回，每次都覺得上的服好看。呀，段修長勻稱，頭發好看，服好看——遠遠瞧著跟其他人確實不一樣！氣質忒好！”

“對，很耐看，很有氣質的那種——像足高級知識分子的打扮！聽說是鄉下人，好像是城南漁村那邊的。說句實在話，那模樣真瞧不出來是鄉下人！咱們城里人九九比還要土氣。”

“好像還在讀書，是顧奇那虎頭虎腦的兒子說的。人家雖說是鄉下來的，但勤好學，都當媽了還不忘進修學習，是一眾同胞的學習楷模來著！”

“嘿嘿！這話就夸張了吧？一個鄉下人，不就是頭發服好看些嗎？就楷模來著？說出去同胞們指不定要生氣！”

馬大梅嘻嘻笑道：“你們還不知道吧？上個月顧奇媳婦考上渝大了，這次高考崇文中學的第一名就是！”

“喲！真的呀？”

“渝大？！真的？！那也忒厲害了啊！”

“我就說嘛！芝麻哪可能配綠豆！人家顧奇是大工程師，留學海外的天才技工，咋可能隨隨便便找個人配他！瞧！人家也是知識分子，還心靈手巧來著！”

“那肯定是！渝城大學可是咱們省最好的大學，能考進去讀書，這輩子也算是安穩了。”

“能配咱們廠最年輕最厲害的工程師，哪可能是泛泛之輩呀！”

馬大梅豎起大拇指：“讀書績好，人好心巧，待人也大方。瞧！一口氣發這麼多糖，絕對是咱們廠里第一回！”

“那是那是！剛才隔壁也是這麼說的！一個個辦公室都沒心思上班了，分糖吃糖，歡喜得跟過節似的！”

“想得！過節哪來糖發？大過年也就發兩張糖票！”

“哈哈哈！”

“就是！上次郭科長發喜糖的時候，也就幾顆常見的小甜糖。咱們一分下來，頂多一人兩顆。”

“我就一顆！”

“年紀大的兩顆，其他人一顆嘛！各個辦公室都是老規矩，平均下來多是多，不夠的話年輕一顆。”

“哎！人家郭科長不一樣。他那媳婦來得太……太……太轟了些，急著火燎火急娶過門，禮節上多會馬虎些。”

“聽說擺了兩三桌酒席，自家人囫圇吃飽，然后就沒了。不僅馬虎，還簡單得很。”

“噓！別胡說八道，你咋知道那麼多？”

“嘿嘿！這不郭科長辦公室那邊的人說的嗎？我又不住郭廠長隔壁，哪里知曉那麼多。”

馬大梅了角，懶洋洋道：“咱廠最俊的顧工程師年紀輕輕就結了婚，斷了所有工的希。想不到最歡迎的郭科長現在也結婚了，接下來就只剩下最最漂亮的廠花咯！”

“喲！不提還好，一提嚇一跳呀！上回廠門口打架那事，聽說至今還沒結案來著！”

“啥？！還沒結案？不是兩天后都回來上班了嗎？后勤那兩個昨天我還瞅見來著。”

“人確實都回來上班了。但被打慘的那個男的還在醫院里躺著呢！聽說是傷了骨頭，傷筋骨一百天，至今還沒出院來著。”

“不是吧？骨頭斷了回家養著就行，哪能在醫院待足一百天啊？”

“嗤！你們懂啥？那男的死活不肯出院，賴著不走，醫院總不好趕人吧？反正醫藥費都是打人的人掏，他就算不能手報仇，單單醫藥費就能整死咱們廠那幾個！”

“不是吧？那——那也忒慘了啊！”

“可不是嘛！聽說早在出事那會兒就慌里慌張找同事們借錢，現在那男的一住就一個多月，他們幾個哪里撐得住啊！聽說前天都跑去財務預支工資，一個個灰頭土臉的，那一個狼狽！”

馬大梅搖頭嘖嘖：“真慘！你們一個個之前還總說什麼沖冠一怒為紅，吹得跟什麼似的！這下好了，一怒打人，這下被人家給訛上了吧？組織上罰通報批評，那也就算了。幾個月的工資還要打水漂，這個冬天估計也就只能喝西北風飽咯。”

“難怪老祖宗們總說太漂亮的人不能招惹！紅禍水啊！”

“那可不是？一個個獻殷勤，最終得了啥？人家廠花都懶得搭理，跟耍猴似的逗他們玩！現在還攤上這麼個事，還不知道哪天是個頭！”

“自這件事后，咱們廠里好些男同事都不怎麼敢再盯著廠花看了。自己幾斤幾兩，自己還是掂量得清楚的。什麼人配什麼花，心里得有底。癩蛤蟆想吃天鵝——吃得著嗎？！”

“是啊！天鵝那種稀罕寶貝，還是得讓它在天上飛著，不是咱們這樣的普通老百姓能惦記的。德不配位，必有禍殃。古人誠不欺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