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和酷暑是一年當中碼頭苦力們最難熬的兩個季節。

進臘月，哪怕是無雨無雪的天氣，那也能冷得滴水冰。

裝卸貨時揮灑的熱汗凝結在上很快便變得冰冷。驟冷驟熱之下，很容易讓人一病不起。而看診抓藥卻是這些人難以承擔的沉重負擔。

碼頭邊上苦力總把頭蔡七爺的簡單值房里，大冷天穿著單薄的衫敞著懷，出一腱子的蔡七爺，正盯著手上一份畫滿了圈和叉的名單，愁眉不展。

“這幾個人出不了工，家里怕是揭不開鍋了，你們待會兒送點糧食過去……”手指在名單上一一，他面前的另一個人不住的點頭。

他是大家推舉出來的總把頭，也是苦力們的主心骨。

不人在碼頭上扛了一輩子的包，除了落下滿的傷病啥也沒存下，一旦倒下家里的老婦孺下場凄慘。

蔡七爺雖然在碼頭上以強橫暴聞名，但對手底下的苦力則是能幫就幫，很得人心。

“七爺七爺！江樓的東家上門求見。”

屋的兩人還在商量救助名單，突然有人裹挾著寒風沖了進來：“還給了二十兩銀子！”

男人一邊高呼，一邊手興的揚了揚手里的銀票。

“何事？”蔡七爺只蹙了蹙他那濃黑的眉眼，神并沒有因對方的份而有任何的改變。

“他說讓咱們幫幫忙，將碼頭上賣的那家趕走。”

蔡七爺沒有出聲，甚至都沒有移腳步，只是探朝外了。

他的目過門口懸掛著的席簾隙有，掠過門外停著的那輛馬車，以及馬車夫沖他點頭哈腰的影，最后直直的落到斜對面正人來客往的酸辣店。

“還回去。”

蔡七爺只給了三個字，注意力又重新落到名單上。

“啊？”興的年輕人沒想到是這個結果，一時有些不知所措。

他知道蔡七爺說話向來一言九鼎，但他頓了頓，還是忍不住又開口道：“七爺，那個是江樓的東家呀！還有這……這二十兩銀子，換糧食又可以幫幾家兄弟過冬了啊，真不要？”

“說了不收就不收。二十兩銀子他打發花子呢？別說他還沒有接掌江樓，就是他老爹出面也不敢這樣使喚老子！”除非是他背后的人。

不過這些事就沒必要讓兄弟們知道了。

再說他憑什麼幫他趕人？

那李家人出手大方，十兩銀子的租金一就是三年。而且起鋪子用的也都是真材實料，哪天不租了，便宜的還是他們碼頭。

況且自從天冷以后，他們家門口就燉上了熱熱的驅寒辣湯，兄弟們誰頂不住寒氣都可以去免費喝一碗。

不僅下足了生姜、辣椒，還是用骨頭熬制的味又營養。

府城每到天寒地凍時，也有富豪之家打著行善積德的名號布施，可要麼是不見幾粒米的稀粥、要麼粥里還有磕牙的砂石，所謂積德行善不過是走個過場而已。

像對面李家這樣的真心實意做好事的，就該有所回報。

最起碼也不能做背后捅刀之事，不管別人怎樣，至他蔡七爺不屑！

“哦，也是。”年輕人低垂著頭，拿了銀子轉出門。

……

此時門外馬車里的人也十分焦躁。

哪怕里面爐火、墊一應俱全，可若不是有所求，誰這大冷天的往外跑？

“旺來，去催催，這姓蔡的到底是什麼意思，到底是見還是不見啊？爺我都親自上門了，怎麼這麼久還不出來迎接？”

旺來的目一直盯著值房門口，神高度繃，車里自家爺突然出聲嚇得他不由自主的打了一個哆嗦，“爺，您小聲點兒，這里可是碼頭！”

碼頭上干活扛包的都是糙漢子，有一把子力氣，而且這個蔡七爺還是出了名的不講理，自家爺這樣說話，得罪了人還不自知，還怎麼求人啊！

旺來覺心累，正不知怎樣安爺，就見門簾晃，剛才那人又出來了。

他忙迎了上去，“怎樣怎樣？”

“七爺肯見我們了嗎？”語氣中著他主人欠缺的恭敬甚至結。

從門里出來的年輕人也蠻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才有些不舍的將那張銀票遞了過去，并同時搖了搖頭。

這是不了。

旺來忙急急的追問，“是銀子了嗎？你等等，我這就去問問我家爺！”

“啊，不……不是……”年輕人忙了手去攔，可惜到底是晚了一步，旺來已經奔馬車去了。

話還沒說清楚，年輕人進退不得，只能站在冷風里，聽偶爾傳過來的馬車里面的人帶著怒火不調的聲音。

年輕人撇了撇，都不誠心的，幸虧七爺沒答應！

“小哥，幫幫忙，這里是五十兩，跟蔡七爺說說好話！”旺來好不容易做通了自家爺的思想工作，又多掏了三十兩銀子出來。

沒辦法，雖然孫啟耀名義上是江樓的東家，但其實并不能自由支配財政大權的，他每個月的月例銀子都有定數，現在請碼頭上的蔡七爺幫忙是個人行為，只能掏自己的私房。

“嘁，誰跟你說是嫌錢了？”年輕人之前看在旺來態度不錯的份上才幫忙傳話的，但這會兒已經聽到馬車里他主人的聲音了，也不會那麼好說話了。

“人家李家的店在咱們碼頭開得好好的，還不要錢給兄弟熬湯喝，憑什麼趕人家走？”

年輕人總算將話說明白了，甩了甩袖子轉就走。

這天，怪冷的！

旺來已經在碼頭上吹了好一會兒的冷風了，最后就得到這麼個結果，說不好上更冷還是心上更冷。

蔡七爺雖然是個人，但他手底下有不的弟兄，要是一開始自家爺就主出面，一開始就拿出五十兩銀子而不是摳摳嗦嗦，或許……

“呸！五十兩銀子還不肯？他倒是拿自己當大尾狼了！”得知結果孫啟耀不僅沒有跟旺來一樣反思自己，反倒怒氣沖沖，“我就說這辦法不可取，看看你辦的都什麼事兒！”

“回去回去，爺都快被凍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