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天府最北，雲縣。

雲位於中原平川與燕山山脈的界地帶，遼闊的燕山山脈橫亙在雲縣北郊，僅有一條古北口峽谷通往北方草原。

雲縣因此爲北直隸通往北方草原的重要門戶，擁有京師鎖鑰之稱。

作爲拱衛京師的北方重鎮要津，河從中奔流穿過的古北口，設立了足足兩個衛所。

知縣爲地方上的土皇帝，在縣的吃穿用度說不上雲錦玉帶，也能穿戴一綢緞團花紋右衽。

雲南郊，湯水和河的匯。

田野邊緣的涼棚裡。

新任雲知縣卻穿著一件青布直綴，頭戴一頂竹笠，腳上穿著一雙黑布鞋，還沾滿了泥水。

哪裡是一位上萬老百姓生殺大權的一縣土皇帝，分明是鄉野間的貧寒百姓。

雲知縣朱玉依舊是脣紅齒白，不過曬黑了很多，也瘦了。

但整個人的氣神卻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在王恭廠擔任掌廠時還有幾分富家公子哥的做派，著一子輕浮。

現在渾上下只著一種氣息，務實。

氣神更是前所未有的飽滿，如一株沉甸甸的稻穗。

朱玉站在涼棚裡，拿著一個缺口白瓷碗，喝著井水，向遠平整一個個方塊的田地，出了欣的笑容。

笑容裡還有幾分沉痛。

崇禎七年。

朱玉輕車簡行騎著大伯塞到他手裡的小驢，老爹塞給他的五百兩銀子，孃親裝了一大包袱的餞糕點，還有二伯臨走以前親手鍛造的一口雁翎刀。

要不是朱玉強烈的拒絕，兄長朱金還會塞給他幾名貌伎人，當做使喚丫鬟。

帶著一家人滿滿關心，前往了北方雲縣。

朱玉家裡以前也很窮苦，但勉強還過的去，仗著老爹在京師做牙人日子還能吃飽飯。

抵達了雲縣，朱玉知道了什麼是真正的窮苦。

縣只有一條東市街，勉強稱得上街道，店鋪破敗不堪，有幾店鋪還是隨時都會倒的樣子，用幾木樁撐著屋樑。

雲縣因爲有著抵北方蒙古韃子和滿腔八旗兵的重任，城池修築的還算大，但除了這條街道以外，其他大片的地方全是荒地。

朱玉騎著小驢前往縣衙，土路兩邊隨可見骨瘦如柴的貧苦百姓，其中一個年紀不大的小孩，讓他到了極大的震撼。

小孩都不能說是骨瘦如柴了，全上下沒有一兩，活就像是一個披著人皮的骷髏，肚子很大。

朱玉知道這不是懷孕了，而是吃觀音土吃的肚子發脹，看起來就像是懷孕了。

朱玉實在是有些看不下去了，從包袱裡拿出了幾個餞給了小孩，可是卻連咬餞的力氣都沒了。

雙手捧著吃的，卻活活給死了。

朱玉給過餞便趕著去縣衙遞公文了，沒看到這一幕。

給過小孩餞以後，立即就圍上來一大批骨瘦如柴的人，年紀有大有小甚至還有一位五十多歲的老婦人。

也不是討要餞，詢問朱玉要不要快活一把，只要半個麪餅。

要不是朱玉邊有大哥塞給他的一個班的步槍兵，手持鬥米式步槍在四周護衛，這些骨瘦如柴的人當場都能強行與朱玉發生一些勾當。

朱玉的臉當即有些難看，自己治下的老百姓怎麼這麼的風氣敗壞，厲聲喝道：“本堂尊是本縣的知縣，快快閃開。”

骨瘦如柴的人們聽聞是本縣知縣，一個個嚇的趕給朱玉磕頭，希堂尊老爺饒了們。

朱玉只是一時心生怒氣，沒想到雲縣的貧寒百姓對於吏這麼畏懼，要知道在京師有些貧寒老婦人見了五品大都敢不避讓。

只能儘快離開這裡，加快速度前往了縣衙。

雲縣的縣衙也讓朱玉失了，和他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沒有半點衙門該有的威儀。

衙門大門上的牌匾掛著蜘蛛網，裡面也是破破爛爛，還不如一些小太監修築的壽藏寺廟。

朱玉走下小驢，這匹皇上賜預示著大兄開始崛起的小驢，走進了衙門大堂。

裡面只剩下一個爲民請命的牌匾，其他水火等木製衙全都沒了，整個衙門大堂空落落的。

幾柱子上還有刀斧劈砍的痕跡，應該是被人砍了當柴燒了。

聽到有靜，一名六房掌案模樣的白髮文吏穿著一件帶著補丁的皁隸服，從大堂後面走了出來，有氣無力的說道：“這裡沒什麼可砍的柴禾了，你還是回去吧。”

朱玉拿出任命文書和知縣大印給了白髮文吏，客氣的說道：“這位老先生，本堂尊是本縣的新任知縣。”

白髮文吏也沒接過來任命文書和知縣大印，看向朱玉的眼神很奇怪，居然帶著一憐憫，嘆了一口氣說道：“堂尊想必是在場得罪了什麼人吧。”

“既然來了，就慢慢熬上幾年，總有機會離開這裡的。”

朱玉跟著白髮文吏走向後面的公廨，兩名步槍兵跟在邊，剩下的八名步槍兵自發的開始打掃破敗縣衙。

後面的公廨也是破破爛爛，朱玉爲了能儘快融這裡，閒聊了兩句。

突然僵在原地，久久沒能挪開腳步。

剛纔被他呵斥的骨瘦如柴人們，全是北方兩個衛所漕河所、雲後衛的軍戶家眷，日子實在活不下去了纔出來做些暗門子生意。

朱玉不敢相信，那些爲大明駐守國門的軍士們，家眷竟然淪落到要去當娼，這對大明來說簡直就是奇恥大辱。

想到朝堂上那些東林黨人整天就知道吵架彈劾，爲自爭取利益，本不會理睬這等‘小事’，不免有些心灰意冷。

難怪大兄說過一句大明氣數已盡，當時他還很奇怪京師這麼繁華，大明怎麼就氣數已盡了。

直到現在朱玉還不是不相信，卻有了一搖。

朱玉沒有繼續寒暄，放下手裡的包袱便離開了縣衙，帶上四名步槍兵去鄉野察民了。

因爲沒穿服，各個村莊的里長只是以爲他是富家爺，沒去低三下四的伺候，只是安排一名親隨去盯著這名富家爺在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