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鳴雁山，你我與這座山也算是有緣，」葉臨瀟垂眸著帕子，笑了，「不過我還以為你出門前拿的是安魂香，沒想到會是傷葯。」

「防患於未然罷了，何況，上次從你那裏『借』走的安魂香早就用完了。」

也多虧想著帶一瓶葯，要不然葉臨瀟掌心的傷口這麼深，確實不好理。

葉臨瀟畢竟耗費了不力，便倚著山壁歇了一會兒，顧雲聽就地坐著，目空地盯著面前的河水，有些出神。

一時之間，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這裏離山頂的鳴雁寺已經遠了，山上的聲音無論如何也傳不到這裏來。峽谷中不算寧靜，湍急的流水潺潺，分明有些喧囂，可偏偏夜太沉，銀月也分外能夠突顯人間靜謐。

「這次的事，和之前那些，我都還沒謝過你。」顧雲聽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微涼的空氣，笑道，「要麼，等我養了鱸魚，第一口鱸魚羹讓給你喝？」

葉臨瀟愣了愣，不知是想到了什麼，低聲笑道：「我這般用心良苦，就只值一口魚湯？」

「那不然呢？」

「也好，反正已經賺了一個長平伯府的三小姐。」

「對，我覺得買我會漲，至不會賠本。」

顧雲聽臉皮極厚，這些話對而言，不僅起不了任何作用，還總能收穫一些意料之外的回答。葉臨瀟見怪不怪，沒傷的手撐著鋪滿了碎石的河灘，做在顧雲聽側，湊近了一些，問：「顧伯爺雖然不好相，卻也是個正人君子，怎麼會教出你這麼離經叛道的兒家？」

「我離經叛道？」顧雲聽挑眉反問。

「夜間行自如，開鎖不留痕跡，武功說好也不算好，以靈巧取勝，反應很快，擅長逃跑，這都是刺客最擅長的本事，除了輕功之外，你好像沒有不通。如果三小姐去江湖上晃一圈，刺客行當中大概能排得上前十。」

「過獎，這可不是我爹教出來的。」顧雲聽輕嗤了一聲，笑道，「你也用不著明裏暗裏地試探我，反正我說的那些話你也不會相信，又何必讓我費心去編什麼借口。」

「你可以重複之前說過的那些理由。」葉臨瀟「好心」地建議。

「算了，隨口胡謅的話，早就忘記了。」

「不考慮說實話麼？」

「真真假假的，我自己也分不清，這才是實話。」

前世今生，別說是旁人，就連顧雲聽自己都慢慢地有些分不清了。昨夜昭寧園中皇後設下一盞南柯太守二十年荒唐一夢，那麼顧雲聽從前那匆匆忙忙的小半生是否也如淳于棼一樣，只是鳴雁山上大夢一場？

「浮生如夢」雖是陳詞老調，但好像也卻是如此。

顧雲聽前後兩個半生，都活在無數的真相和謊言之間，真假莫測，還談什麼對別人說實話。

想了想，側過臉看著青年人俊朗的眉眼，笑道：「等哪天我弄清楚什麼是真什麼是假，我再告訴你，如何？」

「你一這麼笑我就信不過，只怕這話也一樣是真假參半。」葉臨瀟搖了搖頭，神中並無慍意，仍舊是無可奈何居多。

「隨你信不信。」

兩人的說話聲很低沉，月夜寧和，河水流淌的聲音雖不輕，卻莫名能令人放鬆下來。時間像是停滯的，一切都恰到好。

顧雲聽有些睏倦，打了個哈欠，這才回憶起自己已有數日不曾好眠，想起各種緣由，不幽幽地嘆了口氣。

「怎麼了？」

「沒什麼，我只是忽然覺得不值得，算起來，鳴雁山的事和我也沒多大關係，我竟然不惜以犯險，主上門自討苦吃，就為了一點莫名其妙的直覺。」顧雲聽頓了頓，輕輕地「嘖」了一聲，自我評價，「太蠢了，不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