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功晚宴盛大，從鬢髮微白神懨懨的帝王、神煥發華照人的皇后，到群臣、將領，每個人都在觥籌錯的頹靡影里微微笑著，虛偽而各懷心思。

離大軍拔營回都城已經過去了數日，可是朝廷卻還是讓將領們在驛館里等了五日，才有這一場盛宴。怠慢是不敢故意怠慢的，只能說是有意冷落著，作為對葉臨瀟抗旨不歸的敲打。

說來也諷刺，這些人都笑得像是真心實意，然而從戰事到凱旋到慶功宴，沒一件是真的。

「這酒喝得可真沒意思。」曲雙堂而皇之地抱著個酒罈子，和顧雲聽一起坐在設宴大殿對面的屋頂上，在竹聲里看著對面的宴席，咂了咂。

慶功宴不帶眷，們便明目張膽地來這裏看熱鬧。

霆國皇宮戒備也算森嚴，請來為皇室看家護院的武林高手也多，不過目前為止，們還沒有被人逮到。

就算有，也無所謂。

被發現了就跑，被抓到也還有葉臨瀟來領人，反正麻煩都不是們的。

「你看著是沒意思，然而這一室的人，又有幾個不是樂在其中？」顧雲聽笑了笑，不喝酒，拿著沽酒的酒端子，舀著酒水隨手玩弄著，「與其在這裏浪費時間，倒不如去別走走？」

「霆都夜市就只有一條街，全是秦樓伎館，大晚上的，你去那裏玩兒？」曲雙道。

顧雲聽略一思忖，點頭：「也行。」

「不是，那個……那些地方應該是不做子生意的。」曲雙訕道。

「這天底下就沒有做不的生意，如果有，那就是給的籌碼還不夠。」顧雲聽說著，慢條斯理地理了理襟，將開了泥封的酒罈子丟在了房頂上，然後直接一躍而下。

曲雙連忙追了上去：「可是那裏的花魁娘子都出名，卻沒聽說過有小倌兒，你就算有錢，也是有價無市，上哪兒做生意去？」

「除了祖師爺賞飯吃的以外，歌舞當然是子的人。」顧雲聽一哂，三兩步繞過宮牆，避開了所有耳目，從側面的高牆翻了出去。

「……你不是不認路？」曲雙落了地，看向顧雲聽，開始對於某種說法產生了強烈的懷疑。

顧雲聽沒有否認：「所以現在就需要靠你帶路了。」

連夜市在哪個方位都不知道，更別說都城裏大街小巷，那麼多彎彎繞繞的岔路。

真要找起來，費個一兩個時辰的總還是能到的，不過等那時候人走到了，夜市大概也都散得差不多了。

曲雙耿耿於懷：「可是你剛才明明找到路了！」

「找一面最邊上的牆，有什麼難的？」顧雲聽挑眉，似乎對於提這個問題有點意外，「我以為你應該不會覺得我沒長腦子。」

「這怎麼能一樣？我們出來的路上一個守衛都沒上！」曲雙不覺得顧雲聽不長腦子，相反，覺得顧雲聽可能認為不長腦子，這是耍著好玩兒呢？

「聽聲辨位，然後避開，有什麼問題？」顧雲聽回頭看了一眼宮牆，停頓了片刻，又補充道，「也不能說一個都沒上——至有兩個人察覺到了，只是沒找到我們罷了。」

「……聽聲辨位倒是基本功，不過我又不是頭一天行走江湖，你糊弄我。你這耳朵，都快趕上殺手和賊了。」曲雙皺眉，「說起來，我早就覺得不對勁了，你一個勛貴之家出生的大小姐，錦玉食生慣養的，上哪兒學的那麼多『歪門邪道』？」

「你早就覺得不對勁，為什麼現在才問？」顧雲聽笑地看了一眼。

「江湖人不問出，這是規矩。不過朋友之間，問一句總沒關係吧？」

顧雲聽笑了一聲，沒再追問，跟著曲雙往街市的方向走，道：「其實也沒什麼特別的，算命的說我是天生反骨不學好，以致於大家閨秀做不，索就一心往這些所謂的『邪門歪道』上撲，也很好啊。」

「……」天生反骨可還行？

哪個算命的算出來的？

還真他娘的準！

曲雙看著的神有點兒微妙，顧雲聽拿聽起來更像實話的假話敷衍，本來就有些心虛，便從容不迫地回過去：「怎麼了，不信？」

「沒有，我是想說，那個給你算命的先生還活著麼？能不能讓他也給我看看？」曲雙調侃著答道。

「你都活到這把年紀了，還看什麼？都定了。」顧雲聽輕笑了一聲。

「你又知道了？這算命看相的功夫，你也會？」曲雙驚了。

雖然震驚，但是毫沒有懷疑——除了繡花，顧雲聽會什麼都信。

「需要我給你批個命？」顧雲聽挑眉。

「你真會？！」曲雙興地點頭，了手過來，黑燈瞎火的就要人看手相，繼而轉念一想，又在顧雲聽開口之前，搶先補了一句，「你撿點好聽的說，不好的我不要聽！」

「……」那你可不就好棒。

顧雲聽失笑，抿，連正眼都不帶看的，隨手拍掉了曲雙的爪子，道：「用不著，我就是知道。」

「哎？那，你說說看？」

「自在富貴，長命百歲。」顧雲聽隨口說道。

這玄而又玄的本事，怎麼可能會？只不過看人的眼還勉勉強強，儘管世事禍福難料，不過曲雙本來也就是聽個吉利話而已，準不準的，還能找算賬不？

等不到那時候。

「不是，那個……」曲雙彎著右手食指撓了撓耳後，言又止。

「嗯？」

「就是……我小時候流落街頭，做過幾年小要飯的。」

顧雲聽不是很明白。

曲雙還真的打算跟說一堆有的沒的經歷，然後讓正兒八經地把八字命格推演出來？

就是想，顧雲聽也不會啊。

顧雲聽看著：「然後呢？」

「就是你這個話，我的。就每天上街往街邊找一塊空地，草墊子一鋪，破碗一放，我再盤往那兒一坐，先來回叨叨『好人有好報』和『大爺行行好』，然後銅板一進碗就開始說『陞發財』、『長命百歲』和『大吉大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