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斐然從未料到，登上王府后山，是為了去看杜璟。

阿璟的墳包小小一個，上頭豎著無字的木碑。

看著木碑，心中百味雜陳，驚才絕艷的杜璟，是以怎麼樣的心態死去的呢？

腦海中，模糊出現病弱軍師那狐貍般的笑：“斐然，北境有你這位王妃，原本的死局才能被撞破。”

“你世事算盡，覺得天下如棋，殫竭慮地測算天象，尋找破局之法的時候，有沒有想到，自己也是棋子？”

看著那木碑，無聲喃喃。

若原本的北境稱得上是死局，杜孤庭注定做個被帝王殘害的忠良。

那麼，杜璟的死，與楚斐然的“叛”，便是把這死局盤活的關鍵因素，二者缺一不可。

想，若是杜璟還活著，定然不會讓他們耽誤這麼久才看破誤會。

兩人站在墓前，不約而同地默然。

蕭瑟秋風卷了兩人角，的青裳如粼粼水波，他的竹袍襯得人風姿俊逸。

遠遠看去，甚是般配，可仔細一看，便能發現兩人之間隔著不的距離。

良久，杜孤庭道：“阿璟早已寫好書，書中替自己挑好了墓，且專門叮囑過，不得張揚辦。”

“他的子確實如此。”楚斐然頜首。

杜孤庭從袖中出個褐的信封，給。

這便是杜璟的書。

書有厚厚一沓，顯然是更改過很多次，起初叮囑的只有自己藏在暗中的產業與勢力，以及對于墓地的要求云云，到后來，楚斐然占的篇幅便越來越大。

“孤庭吾兄，見信如晤……今夜測算，斐然確乃破局之人……”

“孤庭吾兄，見信如晤……你與斐然攜手，方能互補互足……”

“孤庭吾兄，治療之日將近，不知為何，我總是心神不寧，故而再將此事細細說一遍……”

每一封，都希楚斐然與杜孤庭好好地生活在一起，互相照顧。

楚斐然一邊看，一邊思考杜孤庭言語之中究竟有幾分真話。

這信件并非偽造，看得出，但卻不敢再信他。

杜孤庭自然也能看得出來。

看見他在愈來愈盛的風里負起雙手，袂在風中烈烈作響，嗓音聽起來溫和又平靜，不知想著什麼，竟一時出了神。

他凝著，明明所有的誤會已經消除，卻連像從前一樣表出熾烈意也算冒犯。

是以，他只得道：“眼下的局勢，太過復雜，若你不信我也無妨，只是你上的冤屈既然已經洗清，阿璟留給你的東西，我自然也該歸原主。”

楚斐然收好東西，忍不住道：“杜孤庭，我們和離吧。”

杜孤庭眸中有慌閃過，他抓住的袖子，連指節都泛出青白，近乎失態。

從前，在他出這幅做派時只覺得憎恨不解，如今才知，原來他從未放下。

他自始至終，都是那個在夫人面前乖乖服的，妻管嚴醋王。

楚斐然只覺得一顆心如同被皺了的紙張般，只剩無法復原的無奈與微。

“一定要和離嗎？”他如同困，發出低低的哀求，“斐然，我沒料到燕殺會騙我，我們可否從頭來過？往后我與你，定然再也不相疑！”

楚斐然狠狠心，將袖子扯出，爭不過杜孤庭的力氣，可力氣卻足以讓那名貴的布料被撕破。

面容平靜：“杜孤庭，我說過，我從來不吃回頭草。”

杜孤庭紅著眼，咬牙想要質問，卻最終將所有質問都吞沒，只留兩滴淚水徒勞地落下。

楚斐然心中似有所，輕輕答道：“與你和離，不是因為心悅旁人，也不是因為還恨你，這些往事既然解釋清楚，我們從前定下的合約便如同空中樓閣，自然消散，這婚約，已經沒有維持的必要。”

杜孤庭苦笑一聲：“是我讓你了委屈，抱歉。”

“無妨。”楚斐然心中莫名有些難，卻灑地擺擺手，“江湖兒嘛，點磨難是應該的，和離之后若有需要，我可以酌幫忙，畢竟你的仇人，也是我的仇人！”

替阿璟復仇，也算是對得起他對的照顧。

若不是他手中的所謂天書殘頁上記載的飛云訣，也不能如此快地提升境界。

杜孤庭上前一步，驀然問：“你不喜歡旁人，難道也不為孩子著想？難道當真要讓他認凌傾做爹？”

楚斐然掐著掌心，默默退后：“這便不是賢王殿下該考慮的事了。”

“你懷著的好歹是王府脈，本王怎能置之不理？”杜孤庭的嗓音低沉醇厚，含篤定。

楚斐然坦坦地看過去：“王爺正值壯年，和離之后自可三妻四妾，七兒八，若是有心無力，我亦可贈你藥，迷暈的、助興的、安胎的……應有盡有。”

杜孤庭居高臨下地看著，確認字字句句發自真心后，扯出一苦笑：“楚斐然，你果真狠心。”

每字每句，都讓他心中陣陣發疼，如有什麼東西被生生地徹底扯去。

“狠心嗎？或許吧。”楚斐然拳頭微松，不用看，也知道掌心已掐出五個小小月牙。

“既如此，你便走吧，回你的江湖去。”杜孤庭閉了閉眼，“如有想要的，只管從王府中取，只當是本王的補償。”

楚斐然點點頭：“那我回去收拾。”

按著原路，往山下走去，不多時，又回頭問：“藥王谷和燕殺那邊……”

杜孤庭聽見的話，眸中剛剛因回而亮起的火苗霎時熄滅，

他緩緩轉，背對著，影子長長地耷拉在地上，頗有幾分孤清：“此事，你無需再管。”

楚斐然道：“但那也是我的仇家。”

“若要自由，便別再攪和這灘渾水。”杜孤庭默然道，“你和你師兄他們，逍遙自在便好，記著，你腹中的孩子不只是你自己的，也是本王的，若有閃失，我必追究。”

只是為了孩子嗎？

楚斐然不期然想起剛重生時，杜孤庭在黑風寨一行中險些殺了的模樣。

他其實，從來不在乎脈，只在意他的心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