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考場，看到天邊金烏西沉，玉兔東升，李凌才恍然發現今日正是一年中秋佳節。不過他也就這麼一想而已，和頭腦的雙重疲憊讓他生不出半點過節的念頭來，只是拖著腳步向前，希能儘快回客棧休息。

其實不止是他，同樣從考場里出來的幾個考生的況比他更糟，完全就是跌跌撞撞向前，其中一人更是一個不小心撞在了李凌的後背，使本就形不穩的他一個趔趄就要栽倒下去。

就在這時候，一隻手及時出扶住了他將將倒的，李莫雲關切的聲音也隨之響起：「公子小心。」

李凌略鬆了口氣，又搖晃了下腦袋，自己居然連近在咫尺的李莫雲都未曾瞧見啊，這眼神得差到什麼地步了。口中則輕聲道：「你怎麼來了？」

「我不放心你啊，公子在裏頭三日應該辛苦的吧，我來接你回客棧。」

「那多謝了，看來還是你想得周到。」李凌苦笑一聲，就自己這狀態還真沒法走回客棧呢。

當下他便在對方的攙扶下進邊上的一輛馬車，然後很快就回到客棧。進包下的院子后，李凌都沒有洗漱或是吃些東西的意思，徑直回到自己的臥室，一頭栽倒在了床上，連指頭都不願再半下。

只是在睡前，他又想到了一點，含糊道：「你……你再去接下徐兄，他況應該不比我好多。」

「公子放心，我已經安排好人了……」

「那就好……」李凌在說出這三個字后，便當場睡了過去，把個李莫雲看得一怔，又笑著搖搖頭，這才輕手輕腳地退出房去，又幫他關好了房門。

當李凌回到客棧，陷昏睡的同時，隨著時間推移，鄉試終於徹底結束。

無論考生有沒有完所有題目，考房外的兵丁還是鐵面無私地即刻收卷，然後將整理好的一套套考卷文章匯攏起來，送往考場最裏邊的一院落。

在那裏已經有數十個工匠等候多時了，在第一批卷子送進來后，他們便即刻開工，先用刷子在每一張卷子的抬頭刷上一層漿糊，然後把一條小小的紙張在上頭，從而把卷子上的考生名字與籍貫等個人信息全部遮蓋起來。

這便是從鄉試才施行的糊名法了，是從宋朝開始就在科舉中得以推行的，用以確保公平的規矩。在宋朝前期，還未推行糊名法時，其實不名列榜單上方的考生皆是名門世家之後，至於他們到底是憑份還是才學考中的名次就多有爭論了。

雖然糊名法未必能完全杜絕私相授之類的科舉問題，但至有了一定的公平保障。所以到了如今大越這一做法也被繼承了下來，而且更進一步，不會試如此，就是鄉試也完全使用糊名之法，同時推行的，還有謄錄之法。

在第一批卷子被徹底糊住姓名籍貫等信息后，等在邊上的兵卒又將幾十份抱在懷裏，轉來到邊上一個更為寬闊，擺滿了桌案的廳堂。在這兒，每張桌子前都坐著一個在衙門辦事多年的刀筆吏，他們別的才能或許不是太出眾，但那一筆館閣卻絕對寫得既工整又快。

不用多說什麼，隨著卷子送到，這些人就自覺各拿一份，開始伏案抄寫。一列列幾如印刷般的小字就隨著他們手腕的輕而不斷出現在了紙上。這抄寫可是個細活，不字要抄得絕對工整，而且文章容也半點不能有差錯，考生寫的是什麼就抄什麼，哪怕他寫的是錯字，真就一個標點符號都不能的。

他們在抄完一份卷子后，還得留下編號，然後再在編號下邊留下自己的名字，一旦之後發現有什麼錯，這些人是自然要擔責的，畢竟科舉考試可是朝廷大事，不得有半分疏！

直到臨近三更，第一批卷子才完全謄抄完畢，然後又由兵卒將之送去邊上的致公堂——這兒才是一眾考批閱考卷的所在，此刻這裏足足坐著十六個神嚴肅的考，直到見到考卷送來，他們才互相做了個請的手勢，接過文章各自分了，神抖擻地翻看起來。

如果說之前三天鄉試是一千多考生的煎熬和磨鍊的話，那打從現在開始，就是這些考需要辛苦連軸轉了。

一萬多篇文章，十六人卻需要在短短六天時間裏全部批改定出優劣，這工作量之大已經超過了許多人的想像。所以到了後來，他們只能抓重點，據頭裏幾道大題來分上下，也就是一道四書題和五經題。

可即便如此依然有數千篇文章需要他們一一細讀，再加上其他的一些文章好歹也要翻看一下，所以在接下來的幾日裏，他們也幾乎是不能休息的，只有實在困得不行了，才會去後邊的臥榻上瞇瞪一會兒。

不過對每一個考來說，這樣的機會都是榮耀，所以哪怕再辛苦，他們也都會抖擻神，全力以赴。

一時間，致公堂里只剩下唰唰的紙張抖聲，還有人輕輕念叨著文章的聲響，再沒有了其他靜。

三年一次的鄉試，確實是每一省的大事，是每個考生，每個考都必須全投的一場無聲的盛會與磨鍊……

……

李凌是在夢裏被醒的，飢腸轆轆的他只聽到肚子不斷發出咕咕的怪，但整個子依舊綿綿的，連眼皮都不想一下。直過了好半天後，他又覺到膀胱陣陣發，這才無奈地一聲-，慢慢睜眼，用手撐起了子。

這才發現外頭明，看著好像是中午前後，這讓李凌莫名一愣，自己這是睡了有多久啊？

等他步履蹣跚地出門放完了水，再轉出來時，便瞧見李莫雲從自己的屋子裏走出來：「公子。」

「我睡了多久？今天是什麼時候了？」

「今日是八月十六，公子你一睡就是半日一夜，要不是現在出來了，我都要進去看看了。」

「真這麼久嗎？我就覺著只一閉眼的工夫啊。」李凌嘆了一聲，知道自己實在是太過疲憊了，所以一躺下就完全睡死了過去，「對了，徐公子呢？他可安全回來了嗎？」

「徐公子在公子你睡下后不久也回來了，和你一樣，也是到了后便回房睡下，到現在還沒醒呢。」李莫雲說著又道：「對了，我在外邊點了些飯菜，公子是讓他們送進來，還是出去吃？」

他這一問又讓李凌的肚子發出一陣抗議，只略作思忖，他便道：「還是出去吃吧。之前是悶在考場，回來又悶在客房，出去還能鬆快些。」

當下兩人就出了院子，來到客棧前頭的酒樓找了座位坐下，很快，這邊就把早點好的菜肴和兩碗麵條給端了過來。

李凌也確實得狠了，二話不說，就捧起大碗唏哩呼嚕就大吃起來，這回吃的都比李雲莫還快，都把他看得有些傻眼了。直到一整碗麵條落肚，李凌的神才更好些，看著還有半碗面沒吃的對方道：「之前在考場就沒吃過什麼正經東西，出來后又了半日一夜，所以急了些。」

「呵呵，我能明白，公子這回確實是辛苦了。」

「是啊，不曾經歷鄉試是完全想不到這有多難的，只希這一回的辛苦不會白挨。」李凌嘆了一句后，才又問道，「對了，這幾日沒什麼事吧？可有人找我們什麼的嗎？」

「咱們這兒當然不會有什麼事，只是外邊有些事發生。對了，張儒師昨夜曾派人過來，說是等公子和徐公子歇養好了，便去他府上一見。」

「儒師真是有心了，等卓吾兄醒來后，我便和他再去登門吧。」李凌說著又是一愣，「你說的外邊出事又怎麼講？」

還沒等李莫雲開口呢，邊上酒客的對話已吸引了李凌的注意：

「這下羅家是徹底完了，這一離開，多年經營毀於一旦。」

「誰說不是呢？他們在徐州那是基深厚，可一旦背井離鄉，哪怕再有錢也是外鄉人，恐怕有難嘍。我可是瞧見了，那一大家子離城時哭的那一個凄慘啊。」

「那活該，誰他們平日裏多行不義，這回居然還招惹上了不該惹的人，只把他們趕出徐州都算便宜他們了。不過我看著那羅峰被自家打斷雙，還得在城裏繞上一圈的凄慘樣子就覺著痛快。」

「哈哈，那日我也見著了，這小子以前仗著年輕考中舉人那囂張的樣子……這算是報應來了。」

「我可聽說了，這次羅家雖然走了，但還是有人會有麻煩，就是劉刺史！」

「怎麼說？難道他還會此事牽連？」

「不，不是羅家的事！你忘了？就在前兩日，咱們徐州城裏不是還出了一樁多人兇案嗎？足足五人啊，居然被殺死在屋子裏，這是多年都沒有發生過的大案子了，而巡大人已經直接把這案子到了劉刺史的頭上，要是限期破不了案，他頭頂的烏紗可沒那麼穩當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