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歐可眼睛發直，臉非常可怕。

歐暖看著眼前的歐可，彷彿看到當年那個拼命哀求丈夫的悲慼子……當初有多痛，今天就要歐可有多痛，不，要更痛上一百倍、一千倍！真正嚐到什麼心如刀割、肝腸寸斷！心頭冷笑，眉尖亦銜了忍的恨意，臉上的笑容卻異常溫：“是不是真的，妹妹一問爹爹便知道了。”

歐可不等說完，已經衝了出去，跛足在心急之下越發襯得十分明顯。芮媽媽驚恐地擡眸著，正要爬起來追出去，卻聽到一聲冷冷的呵斥：“跪下！”

芮媽媽起腰桿，揚起眉頭，倏忽冷笑：“大小姐，奴婢到底是梨香院的人，還不到您來使喚我吧！”

歐暖淡淡道：“我怎麼敢使喚媽媽您呢？只不過有一句話要說而已。彤兒真的很乖巧，這麼可的孩子，將來該有個好出路，芮媽媽，你說是不是？”

一聽這話，芮媽媽登時心中劇震，彤兒是最小的兒，也是最的孩子，腦海中已轉過無數念頭，最終俯首道：“請大小姐饒恕。”

歐暖站起，慢慢走了出去，這一次，沒有要任何人的攙扶。曳地長如浮雲輕輕拂過蒙塵的地面，踏著滿地的輕淺月華徐徐下了臺階。

很多年前，曾經把歐可當做親妹妹，發自真心的疼。但凡自己有的，絕不會了可兒那一份。哪怕自己只有一份，歐可想要，也會毫不猶豫送給。那時候，是真的以爲，有這樣乖巧可的妹妹，有這樣溫的繼母，是天底下最幸運的事。然後呢？發生了什麼……廊下絹紅的燈籠在風裡輕輕搖晃，似淡漠寂靜的鬼影，人心裡一陣陣的發涼，歐暖擡頭遠遠看天空星子，微微笑了：“好好照顧二小姐，別讓了半頭髮。”

第二天一早，歐暖剛洗漱完畢準備用早膳，就看見歐爵興沖沖地闖了進來，滿面興：“姐，我剛聽說一件事！”

歐暖手捧著一盞燕窩，輕輕攪著道：“什麼事這麼高興？”

歐爵眼睛閃閃發亮：“歐可昨兒夜裡不知道發什麼瘋，跑到爹爹書房大鬧了一場，非要爹爹去救那蘇玉樓，爹爹不理，回去後就上了吊。”

歐可上吊自然是爲了威脅歐治，只是定然想不到對方鐵石心腸，這吊自然也是白上了。歐暖微微勾起脣畔，淡淡微笑道：“被人救下來了？”

歐爵一愣，隨即道：“姐姐怎麼知道？”

歐暖淡淡道：“院子裡那麼多人，自然不會讓死的，況且若是真的死了，現在我還能坐在這裡安穩喝茶嗎？”

歐爵眼睛亮閃閃的，還頗有些惋惜道：“聽說把丫頭媽媽們支出去，自己悄悄把簾幕都放下來，摞起兩張椅子，把自己的腰帶解下，站到椅子上，便在那樑上套了一個圈兒。可偏偏笨得很，只管把頭套圈裡！打的圈又太小，只勉強勒住的下頦，又不住疼痛，頭一仰撲通一聲，便從上面下來，驚了外面的丫頭們……你說這是何苦！”

“何苦？爲了的蘇公子，便是真的要死，也是心甘願的。”這個早已是舊聞了，昨天晚上歐暖便已經知道，歐可吩咐夏雪藏在暗，只等上吊便出來救下，還要大聲呼救引來衆人。想到這裡，歐暖放下燕窩，站起道，“祖母那兒想必已經得到信兒了，咱們去看看吧。”

兩人到了梨香院門口，只看到院子裡的走廊上站了不丫頭媽媽們，走近了瞧時，才見玉梅正站在門口與芮媽媽說話。

玉梅一看見歐暖，忙趨前說道：“大小姐您來了！”

“嗯。”歐暖朝點了點頭。

正在說話間，李氏被張媽媽扶著從屋子裡走出來，滿臉的沉：“芮媽媽，從今兒起，要上吊要跳井都由著，完全不必理會！”一邊吩咐跪在一旁面無表的芮媽媽，一邊看了歐暖一眼，慢慢說道：“暖兒，就當死了吧，你也不必看，回去吧！”

歐爵遲疑道：“祖母，剛纔不是還說人救回來了嗎？”

李氏止了步，子不，轉臉道：“這種東西就不必救，張口閉口都是蘇公子，還不如讓死了乾淨，也省的活著丟人現眼！”

歐暖聞言，慢慢說道：“祖母，妹妹還活著就好，年紀小不懂事，您別生的氣，過段日子就好了。”

李氏只略一怔，臉上已帶了冷笑：“早已無可救藥了！”

歐暖笑著道：“祖母，您最是寬和的，只要人一息尚存，就沒有不可救之理。與不在天在命，治與不治，在人在事呀。咱們這樣的人家，又住在京都這塊地界兒，有半點風吹草就會人盡皆知，妹妹鬧了這一出，如果咱們再不管，讓丟了命，傳出去與祖母和父親的聲譽都不好聽。”

李氏聽話中有話，不由心中一頓，臉上堆起滿面憂，嘆息道：“可兒是我的親孫，我哪兒有不疼的道理？只是心心念念要求你爹去爲那蘇玉樓說，簡直是鬼迷了心竅，我一時氣的糊塗了纔會說出任由去死的話來……唉，如今又該怎麼辦呢？”

歐暖沉片刻，輕聲道：“暫且等一等吧祖母，妹妹這裡咱們先穩著，就說蘇公子那邊爹爹已經在想辦法了，以後的事咱們再說。”將事拖個把月，讓蘇玉樓這位高貴的公子在監獄裡嘗一嘗階下囚的滋味，豈不是很妙。

李氏思來想去，終究還是點了頭。

歐爵聞言，朝歐暖粲然一笑，出雪白的牙齒，顯然很是高興的樣子。歐暖暗地裡掐了他一把，提醒他別得意忘形，歐爵疼的咧，卻不敢吱聲，乾脆擡頭天。

轉眼匆匆兩月過去，到了歐暖的及笄禮。

天還未亮，歐暖便起沐浴更。沐浴完，方嬤嬤拿著繡花巾子乾了歐暖的長髮，看著濃的黑髮如瀑布一般垂直而下，十分秀麗好看，不由得嘆道：“老奴還記得大小姐剛出生那會兒只有貓兒一樣的大小，一轉眼都個大姑娘了，夫人要是在世不知該有多麼開心！”

歐暖看著方嬤嬤的眼中淚閃過，心中也是十分，不由自主出手，握住了略顯老態的手，了。

此時，紅玉捧著紅漆木托盤走進來，裡面整齊地疊放著早已備下的五重繁複的華服，菖將華服輕輕展開，頓時引來一片驚歎，那是一件煙紫織彩百花飛蝶，月白青滾邊，下襬與前襟上閃爍著黃玉與大顆粒的南珠盤的春蘭秋的華茂圖案，看起來莊重典雅，華璀璨，這是大公主請來宮中最好的繡娘，耗費了三個月的時間心製的。

衆人服侍穿上華服，歐暖看著銅鏡中的自己，輕輕嘆了一口氣。在的記憶裡，這樣的及笄禮已經有過一次，因爲容貌損，自覺醜陋，那時的及笄禮辦的十分簡單樸素，完全沒有一位吏部侍郎千金應當有的風。

今日，一切都已經不同。的及笄禮將由長公主親自主持，太子妃爲正賓，到昨日爲止，京中各大名門族的眷都送來了禮帖。

只因爲如今，已是聖上親封的永安郡主，長公主的兒。再無人敢輕、辱、賤！

歐暖徐步穿過紅毯鋪陳的大廳，寬大幅逶迤後，徐步走過的每一，牽引諸人的目。在大廳錦繡坐墊上屏息跪下，雙掌疊，平舉齊眉，深深俯首叩拜。

此刻，大廳裡坐著京都各的顯貴眷，們著歐暖，神中都有一疑。本可以在長公主府舉行及笄禮，那樣不是更風，爲何要在小小的歐府？

在場的人，只有歐爵讀懂了姐姐的心意，這樣做，全都是爲了自己，爲了向祖母作出保證……此刻，他外著一件月白底彩紋常，著淡紫襯袍，看起來彩奪目，正坐在一邊觀禮。

歐可的目裡充滿了憎恨與嫉妒，只是面有些微微發白，整個人似乎十分的憔悴，一旁的夏雪看著，微微皺起了眉頭。

開禮。

長公主坐在正位上，著深紅翟紋素曳地深裳，看起來華貴而端莊，唯有略略削尖的下顯出別樣的端正剛毅。看著歐暖行禮，微微一笑，站起來，走到一旁的金盆旁，俯淨手。然後走過來，親自替歐暖梳頭，意即梳去其真稚，理順將來長之路，祝願今後人生之路順暢無阻。

有大公主在，李氏和歐治都只能坐在一旁，更沒有人提起林氏。

老太君坐在旁邊看著這一幕，眼前不由自主浮現出當年林婉清及笄之日的景，心中自然有一種抑不住的懷。這時候，爲贊者的林元馨已經遞上梳子，大公主接過，親手爲歐暖挽起長髮，口中輕念古傳之祈福語：“令月吉日，始加元服。棄爾志，順爾德。壽考惟祺，介爾景福。”

站在一旁的太子妃分明看見，大公主的眼睛微微有淚閃過，深深知道，大公主此刻必定想起了早夭的親生兒，太子妃不由得在心裡嘆了口氣，臉上卻還是鎮定如常，上前將一支鑲紅藍綠寶石的攢珠四蝶金簪佩上歐暖的髮髻。高燭華燈，正堂上的雲髻峨嵯，綽約婀娜，華的令人失神。

禮，大公主噙淚微笑，一瞬不瞬地著歐暖。

歐暖微微一怔，大公主與本無關聯，卻在最關鍵的時刻向出援手，這樣的恩，無論如何也不能報答。的眼眶不由自主溼潤了，卻是深深拜了下去。

大公主的手掌托住，笑語和：“傻孩子。”

送完觀禮的賓客，大公主、太子妃和林元馨卻留了下來。李氏十分知趣，見在座都是位高權重，自己在那裡很是尷尬，索讓歐暖陪著，自己回了壽安堂。

林元馨如水明眸在歐暖面上清亮亮流過，笑道：“暖兒生得真是，剛纔你走進來，連我都看呆了。”“是漂亮，看見你就像是看見你娘一樣，不，比還要漂亮。”老太君嘆道。

大公主也忍不住笑道：“老太君說的不錯，您這位外孫果真清麗可人，人得很。”這一瞬間，老太君只得下心中的懷，面上出開懷的神：“公主拿我開心了，如今可是你的兒啦。”大公主笑面如花：“有您這句話，我就更放心了。”

歐暖微笑著看著們，在這裡的每個人，對都包含著善意與護，讓冰冷的心深深，所以向衆人再次行了一禮，認真道：“暖兒的心中，會永遠銘記諸位的護。”

大公主拉過的手，笑道：“你既然認下我這個母親，就再也不許提半個謝字。”

這時候，太子妃好奇地道：“暖兒和孃親長得一模一樣嗎？”

大公主看了一眼，面有些古怪，卻終究笑著道：“的確相像，然而兩人氣質卻迥然有異了。”老太君的嘆息似輕落的鳥羽：“若論詩書才華，暖兒比較娘還是略遜一籌，然而說起心思靈，清兒卻萬不如，否則也不會落到今天的下場。”“老太君，姑母都已經過世這麼久了，您又何必這樣懷。”林元馨看了大公主一眼，有些擔心會介意，然而大公主卻憂然嘆道：“若是令千金還在世，暖兒也不必這樣辛苦。”轉而道：“不過從今往後，自然有我護著，老太君自可放心。”

老太君心下安，笑道：“暖兒雖然聰明，心思卻太深，我年紀大了，實在顧不到。然而這個孩子有福氣，以後有大公主多教導，我便放心了。”

太子妃輕輕笑道：“其實也是老太君多慮了，將來請大公主給暖兒找個好夫君福就是。”

婚事眼看就是迫在眉睫，歐暖心中無奈，林元馨卻笑著，道：“暖兒已經及笄了，這件事還要抓纔好。”

歐暖不說話，反含笑看著林元馨手臂上那串紅寶石雕琢的荔枝手串，那手串晶瑩剔，手工緻若渾然天一般，林元馨見著自己的手臂，微微低頭，便也明白了，與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

這樣名貴的寶石手串，是聖上作爲珍品賜給皇長孫的，現在卻掛在了林元馨的手上，可見已經重新獲寵，歐暖心裡，終於鬆了一口氣。

送走了衆人，歐暖便立刻去了壽安堂，走到院子裡，看見玉梅手裡端著一碗蓮心薄荷湯，心中微微一，輕聲問道：“老太太不舒服？”

玉梅點點頭，道：“是，剛纔二小姐來了，老太太剛說兩句話就說心裡堵得慌，所以奴婢溫了些涼茶，與老太太平心靜氣的。”

歐暖一愣，口中輕輕嗯一聲，道：“我端進去吧。”

歐暖掀開簾子進去，卻看到李氏銀微，只用一枚赤金松鶴長簪挽住了，鐵青著臉坐在屋子裡，而歐可跪在一旁，一臉慘白。

歐暖將茶盞擱在桌子上，看著李氏一臉怒容，便輕聲道：“祖母這是怎麼了？爲什麼又生氣？”

“你問！”李氏瞥一眼，道：“真個不知恥！”

一旁的李姨娘藏住眼裡的暗喜，面龐卻是愁容滿面，向道：“難怪老太太生氣，二小姐簡直像著了魔了一般，前幾日忽然來求老太太，說要自求婚事，老太太問看上了誰，誰知竟說是蘇公子。”停一停，似乎頗爲震驚，緩了緩神道：“老太太當即就生氣了，一口回絕，我也聽老太太說起才知道，蘇公子如今還在牢獄裡頭，二小姐若嫁過去，豈非，豈非……唉，二小姐聽老太太不肯，不但這兩日減了飲食，更每日悶悶不樂，人也憔悴了，今天又跑來舊事重提……”

李氏冷哼一句，沉聲道：“非要嫁給一個落魄的商人子，分明是想要讓全京都的人都看咱們家的笑話！”

歐暖含著如煙笑意，向著歐可道：“妹妹糊塗了，這樣的人也嫁得嗎？”

當年，林氏在人前也曾說過這句話，一字不差。可在人後，卻對歐暖誇讚不慕權貴，只求真心人，挑對了一名佳婿。如今，歐可也來求這佳婿了，只可惜林氏不在，不能親眼看一看這齣好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