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兩的銀票被歐暖兌換幾兩銀子和幾張小面額的銀票，仔細收好了，除了支付日常的路費和住宿的費用，全都很小心謹慎地放著。

一路上風餐宿，林元馨的臉越來越蒼白，歐暖看在眼裡急在心裡，每次路過村鎮的時候，便想方設法用錢和村民換一隻熬湯給補子。這樣過了幾天，他們經過一座村鎮，路過一座破廟，那裡聚集了不的流民，全都衫襤褸，面黃瘦，每逢有車輛行人路過，他們便會涌上來乞討。

林元馨看到這種況，心裡實在不忍，便讓紅玉從包裹裡拿出一些乾糧要分給他們。紅玉的手才到包裹裡，卻被一隻手出來按住了：“不可。”

林元馨驚訝地看著歐暖，“怎麼了暖兒？”

歐暖看了一眼簾子外面，低聲道：“爵兒，快點離開這裡！”

歐爵雖然還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但立刻就給了馬兒一鞭子，馬蹄撒開飛快地向前跑去，迅速穿過了破廟，將幾乎紅了眼睛的人們甩在了後。

“暖兒，你也太小氣了，不過是一些乾糧。”林元馨的眼睛裡滿滿都是不忍。

“這不是乾糧的問題。”歐暖輕輕搖了搖頭，剛纔如果他們停下來施捨，極有可能會引來越來越多的難民，人到了極點，什麼道義人格都不重要了，這車上有孕婦，萬一鬧出哄搶東西的局面，自己該如何應付呢？所以起心腸不管這些人才是最安全的，就算林元馨說自己心狠，也非要這樣做不可！

馬車走了沒多久，突然看到前頭有人攔車，歐爵吃了一驚，連忙勒住馬繮繩，卻見到一箇中年男子站在路中間，滿的灰塵，一臉的狼狽，質料很好的裳都被人扯破了，頭髮的像是剛剛被龍捲風吹過，他一邊喊一邊走過來：“哎，別誤會，我們不是打劫的，求公子發發善心，讓我家老太太搭一程吧！”

歐暖掀開車簾，果然看見一個老太太坐在路邊，淺駝褙子，烏金馬面，棕綠繡花緞的門，雖然面發白，頭髮服卻紋不，有一種富貴人家的氣派，一邊氣一邊捶著兩條，像是很累的模樣。

“爵兒，問問老夫人是怎麼了？”歐暖問道。

歐爵跳下車，上去詢問，那管家模樣的中年男子趕把話說清楚了，片刻後，歐爵上來道：“姐姐，那人說他賀良，是平城的普通商戶，陪著他家的老太太出遠門，回程的途中不巧遇到了兵，把他們坐的三輛馬車都劫走了，那些丫鬟媽媽們也都跑的四散零落，只剩下了他們兩個人。他扶著他家老太太走了很遠，實在走不了，便在這條路上等著路過的馬車搭他們一程。”

歐暖看了一眼那老太太，上了年紀，子看起來也不那麼朗……又盯著矮小幹的管家看了一會兒，心中權衡了片刻，才點點頭，道：“好，請老夫人上車來吧。”

林元馨剛開始還擔心歐暖會不答應，這時候才放下心來，歐暖看到的表，不由微微一笑，誰都有難，能幫忙的時候一定會幫，只有在威脅到林元馨安全的時候，纔要思慮再三。

賀管家扶著老太太上了馬車，賀老太太沒想到這簡樸的馬車裡竟然藏了兩個漂亮的小姐，尤其其中一個還懷著孕，一時之間有些吃驚。歐暖笑著解釋道：“我們姐妹是向平城投親去的。”

賀老太太點點頭，最近不太平，到都有流民，平城的局勢相對安穩些，不人都去投奔，這並不奇怪，只是這位說話的小姐生得過於貌罷了。

賀管家和歐爵坐在外頭，一路說個不停，抱怨那些個兵子不是東西，連老人家的馬車都要搶，一會兒又說家裡頭的那些丫頭媽媽們沒良心，居然就這麼丟下老太太逃命去了。歐暖聽著，眼睛看向那老太太，卻見一路上沉默著，既不抱怨也不罵人，心很是平穩，不由得對有些佩服。

不只歐暖打量著賀老太太，對方也在評估們，賀老太太心中奇怪，儘管歐暖和林元馨都扮平民的模樣，仍然覺得這兩個子上有種與衆不同之。

“你們去平城。”賀老太太問：“是投的什麼親啊！”

“我們有一個姑媽嫁去了平城……”歐暖微微一笑，這樣說道。

“你是從京都出來的吧？”賀老太太的眼神很明，這話一出來，林元馨就慌了：“不是，不是。”慌忙辯解。

“不是？”賀老太太面上出一驚訝。

林元馨有點心虛，兩眼不由自主地落在歐暖臉上，那意思分明在問該怎麼辦，歐暖雖然很說話，但始終注視著賀老太太的一舉一，聽到這裡，平心靜氣道：“是，我們是從京都出來的，只是這一路上有些嚇怕了，我表姐纔會說不是。”

“恩，我瞧你們也不像平常人。”賀老太太兩眼盯著歐暖。

歐暖和林元馨一聽賀老太太這話，心裡不由得暗自吃驚。顯然這人也是個有來頭的，至很有見識，要不怎麼會一眼識破林元馨的謊話。

“表姐！事到了這個份上，就實話實說吧。何況這位老夫人一看就是正派人，不會說的。”歐暖這樣說道，“賀老夫人，我是京都家的小姐，如今城中了，到都在鬧騰，我家怕出點什麼事兒，便讓我和表姐來找平城的姑媽避一避。”

賀老太太就是笑，卻不說話。

“怎麼，您不信？”林元馨有點著急。

“既然你們都是家小姐，怎麼會不跟家人在一塊兒呢？”賀老太太問。

“別提了。”歐暖嘆了口氣，“原先是託了人陪我們一塊兒的，一出城就了。幾輛車走散了不說，我們的車又被兵搶走了。這才臨時僱了一輛這種小車。”

賀老太太聽了，不由得點點頭，忍不住向對方打聽起來：“既然是從京都裡頭出來的，我向你們打聽個人。”

“什麼人？”歐暖反問，一邊在琢磨對方的心思。

“一戶姓沈的人家，他原來是禮部尚書，後來告老回鄉了，只有一個獨生兒，嫁到鎮國候府去做夫人的。”

林元馨心裡一驚，要不是看見歐暖臉上掠過一個暗示的眼神，差點口說出沈氏就是母親。歐暖當然也十分驚訝，只是住心頭的震驚，穩住神，不不慢地問，“這位禮部尚書什麼名字？”

“他沈從善。”賀老太太如實回答。

“沈從善是您什麼人？”歐暖追問，想從中套出一些有用的話。

“他的嫡夫人是我妹妹。”賀老太太唏噓道。

“啊！親妹妹？”林元馨顯得有些激。

“是的。”賀老太太肯定地點點頭。

“您，您是不是姓張！”林元馨再也掩飾不了驚訝，口道。

這句話一說，歐暖就知道壞了。表姐心腸太，對人又沒有防備，不管這老太太是不是真的親戚，提前暴份總是沒有好的。

“你怎麼知道？”對方突然說出這個，賀老太太頓時愣住。

“您是不是？”

“是，我是姓張，出浙西張家。這麼說你認識他家？”賀老太太顧不得想那麼多，眼睛裡出了驚喜的神！

“沈老夫人是我的外婆呀。”林元馨笑起來。忍不住對歐暖說：“你說這真是太巧了！”

“啊！這怎麼可能？”賀老太太猛盯著林元馨瞧，心想怪不得這孩子眼，人都說外孫像外婆，這孩子看上去真的有些像妹妹，長得漂亮，那雙大眼睛跟妹妹年輕的時候一樣黑白分明，笑起來特別討人喜歡。

“你外婆子還好啊？”賀老太太激得不行，心想總算對人了。

“好，很好。”林元馨高興地道。

賀老太太歡喜地抓住林元馨上看下看，眉眼都變了一條，手幾乎都高興的抖起來，歐暖看這個模樣，不知爲什麼突然放下心來。老人家越重視緣親，出賣他們的可能越小。再者說，賀家和沈家畢竟沾親帶故，也不會主找這個晦氣。

“怎麼就這麼巧呢！這回不要去找什麼旁的親戚了，直接跟我回去吧！我家地方不大，留下你們兩個姑娘還是綽綽有餘的！”賀老太太臉上的表完全是發自心的高興，因爲和妹妹在未出嫁之前是最要好的，可偏偏嫁了商戶，又遷到了平城，自此有來往，這種況下居然能看到妹妹的親外孫，怎麼不讓覺得高興？可是很快，賀老夫人就不笑了，因爲突然想起來，自己這個老妹妹只有一個外孫兒，還是嫁給了皇長孫做側妃……難道說……突然皺起了眉頭：“孩子，你們是避難出來的吧。”

“是，我們是避難出來的，所以我們不能和您回去府上，萬一給您帶來麻煩，那就太不好了。”歐暖連忙道。

“不可！”賀老太太搖頭道，剛纔們說去投奔姑媽，看來也全都是假的了，怎麼能任由自己妹妹的親外孫流落在外呢，更何況這孩子還有了孕……“從現在起，你們就跟著我，有我在，任何人也不敢你們！”

賀老太太有這麼大面子嗎？歐暖心裡疑，不知這位老太太哪來的這麼大的神通，敢許下這樣的承諾。賀老太太笑而不答，但臉上那分自信掛在的笑容裡，明眼人一看就明白。林元馨有些躊躇：“不要的，我們可以另外找地方住，就不打擾姨婆了。”

“傻孩子！”賀老太太搖了搖頭，“平城雖然安穩，可你們兩個子，又要去哪裡找落腳的地方？客棧嗎？那是下九流混雜的地方，絕對不能住的。若說出去找小院子，你們想想看，要怎麼跟人家解釋你們的份，豈不是更加引人懷疑？這樣，你們跟我回去！只是不能說你是我的親人，只能說你們在路上搭救了我，是來平城投親的。”

“老太太，投的什麼親？若是查不到這個人，別人豈非還是要懷疑？”歐暖面上帶出一憂慮。

賀老太太心念一轉就有了主意：“到時候你們就說，你們倆是一對姐妹，到平城裡投靠的是城東王家酒鋪的夫人，說是你們的姑母，他們查也查不到的，那戶人家半年前就搬走了，再者王家夫人本就是京都裡頭出來的，好遮掩，不會引起外人的疑。”

歐暖沒想到這賀老太太設想的如此周到，不由得有些，看了林元馨一眼，卻見到對方已經熱淚盈眶了：“姨婆，謝謝您。”

賀老太太拉著林元馨的手，低聲道：“我可憐的孩子，未必高門就是好啊……這一回，可把你害苦了。”

馬車一直走了一天，直到半夜時分纔到了平城，賀管家親自駕車，帶著他們停在了賀府的門口。賀家宅邸建築不大，卻皆是心構築。放眼去，燈火不息，穿梭如織，一切樓臺亭閣都攏在薄薄的暈之中，照得繁華似煙。

賀管家上去叩門，不一會兒呼啦啦出來一大片的丫頭媽媽們，領頭的是賀家的大夫人氏。滿臉誠惶誠恐地站在門口迎接賀老太太，當看到站在一旁已經換回華服的林元馨和歐暖的時候，臉上微微出驚詫，但那驚詫卻是一閃而過，眼珠子落在歐暖的臉上就錯不開了：“老太太不是出門禮佛嗎，怎麼把觀音跟前的玉帶回來了？哎呀，我可從來沒見過這麼漂亮的姑娘！”嘖嘖稱奇，賀老太太卻把臉一沉：“我怎麼教你的，站在門口說話，這是待客之道嗎？”

氏一愣，隨即反應過來，笑道：“我這不是歡喜的嗎？來人，快請幾位一起進去！”

一路走過，無數人用好奇、驚豔的目看著歐暖，卻目不斜視，一路攙扶著林元馨進了客廳。到了客廳裡，賀老太太吩咐大夫人氏去將碧溪院收拾好給客人居住。

氏一愣，碧溪院可是風景最好的別院，家中不人向老太太討過都沒有功，怎麼突然給了這兩個來歷不明的子？笑著吩咐人去打掃，暗地裡卻不聲地盯著他們。等看到俊朗的年歐爵，氏笑道：“這位小公子住在碧溪苑不太方便吧？”

賀老夫人點點頭：“把碧溪苑旁邊的藏劍樓也收拾出來，單獨闢給這位爺居住。”

“是。”賀老太太對外人這麼好，氏心中更爲狐疑，卻礙於這麼多人不好詢問。

賀老太太像是看出了的心思，冷冷道：“這三位是我的救命恩人，若是沒有他們，今兒個我就回不來了！所以他們是我的貴客，傳令下去，平日裡不許任何人去打擾，若是誰敢對他們不敬，立刻逐出府去！”

氏心中一凜，臉上笑道：“不消老太太吩咐，這是自然的。”說完，不由自主地又看了歐暖一眼，這才轉吩咐去了。

看到這一幕，歐暖和林元馨兩人不約而同都悄悄鬆了口氣。

賀老夫人特地撥了兩個一等丫頭，四個二等丫頭，八個三等丫頭到碧溪苑照顧。

兩個一等的大丫頭裡，梅芳是賀老太太邊的人，人生的白白淨淨，素素淨淨的一簪子，只嵌了顆潔白溫潤的玉珠子在上頭；而莫蘭則是大夫人氏派來的，頭上一水兒的累金花飾，耳墜上兩顆珍珠耳墜一晃一晃的，足有米粒大小。其他的丫頭也都乾淨得，二等丫頭的頭上戴著樣式差不多的鎏金簪子，袖子、領口與汗巾角都繡著新鮮花樣，以示與三等丫頭的區別。

歐暖只掃了一眼這兩個一等丫頭，就對賀家老太太和大夫人氏有了些微的認識。有什麼樣的主子，就有什麼樣的丫頭，這話從本質上來說是沒錯的。

莫蘭來的第一天，就出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兒。是主人家派來的丫頭，打量著歐暖他們是從外地來的，又和老太太無親無故，有心在他們跟前立立威風。看了一眼歐暖，見到正在那兒練字，有心想說兩句話，只是看了一眼那沉靜的模樣，就有點膽怯，只對著紅玉道：“姐姐，我手裡有事走不開，麻煩你去旁邊的屋子給蕭夫人倒杯水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