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重，走了這麽一遭，北慕辰倒覺得柳南梔的手掌越發涼了。他緩緩收手掌，握住。

“你這是要帶本王去哪兒？我們還得找小南，這倒是走得越發遠了。”

“你還記得，關於已故長皇子的一些事嗎？”柳南梔一邊走一邊問道。

北慕辰的眼神黯淡了一些，卻還是答道：“怎會忘記？大哥年長我七歲，天資聰穎，又勤刻苦，甚得父皇歡喜，早早便將他封了王，在宮外賜了府邸。在宮外這些年，他對我多有照顧，我也與他最是投緣，隻是沒想到，天妒英才，他和長皇嫂，竟然雙雙離去得這麽早，隻留下這一息脈……”

若是他連皇兄的脈都保不住，日後又有何麵去麵對皇兄皇嫂的靈位？

想到這裏，北慕辰就更是神思憂煩不已。

“是啊，若是長皇子不曾早逝，又如何得到北慕寒那個不長進的坐上這太子的位置？”柳南梔忍不住接了一句。

北慕辰著的手掌一，停下腳步，“這種話可不敢隨便說！”

“哪裏隨便了？這裏又沒旁人，都是自己人。你總不至於到皇上那裏去告我的狀，說我對太子大不敬吧？”柳南梔回頭看了北慕辰一眼，大大咧咧地說道。

“即便如此，也要小心為妙。隔牆有耳，難保萬一，這些話要是被旁人聽去，拿來做文章，犯天威，本王該如何保護你？”北慕辰皺起眉頭。

柳南梔心中暗想，這會兒小侄子還沒找到呢，他倒還有閑心杞人憂天，擔憂自己。

“怎麽，你說好會護我無虞，現在我多說了一句話，你就打退堂鼓了？看來你這個看來你這份意，也是脆弱得很嘛！”柳南梔癟。

北慕辰一把將柳南梔拉到跟前，靠在自己口，微妙的距離，讓柳南梔能聽到他的心跳和呼吸聲，如此沉穩，就好像要告訴，他就是的靠山，讓可以放心依靠。

“本王對你意如何，你難道覺不到嗎？本王隻是怕，即便以我死，也護不住你周全，到那時，又該如何？”

一字一句，如此堅定。

柳南梔忍不住出手在他口上，那顆心髒跳得如此強勁有力，他……真的做的靠山嗎？前世孤苦無依，今生亦是漂泊無，若有一人，能做的港灣，讓這艘遠航的軍艦停留，哪怕隻是片刻，是否，也足矣了？

可是，若真的隻有一瞬，可甘心？又真的能這麽灑地放下嗎？

最好的結束，就是從未開始吧。

就在北慕辰要握住的手時，卻突然，指著前麵的街道，“走吧，還要去找皇長孫呢！”

“你到底要帶本王去哪兒？”北慕辰聽說是要帶自己去找北安南，不由得疑。這裏距離北安南失蹤的地點已經很遠了，不過，西街偏僻，若是擄人劫持，往偏僻的地方來，倒也有可能。

但眼前這街道，怎麽卻有幾分眼？

“就在前麵，馬上到了。”柳南梔指著幾尺外的一扇大門。

空的長街，連一盞未熄滅的燈火都沒有，當真是寂寥得很，就好像這長街上久未住人，才如此了無生氣。

“這裏是……”北慕辰停在門前，著那扇門上空的門楣，雖然沒有牌匾，他卻豁然想起當年那塊金字牌匾懸掛於上方時是何等的風之景。

“沒錯，正是當年皇上賜予長皇子的平南王府。”柳南梔答道。

“你帶本王來這裏是……”北慕辰正疑，忽然腦子裏靈一閃，“難道你認為，小南並非被人擄走，而是自己逃走了，來了這平南王府？”

“我也隻是猜測而已。當年長皇子和王妃雙雙離世之後，平南王府便落寞了。雖然這無人居住的府邸，應當由府收回，整飭之後再賞賜給別的員，但畢竟發生了那樣的事，皇上也無意收回，這宅子也就閑置了。”頓了頓，柳南梔繼續說道，“馬上要到中秋佳節，今日又是中秋花燈會，小太孫自小無父無母，自是神傷。他雖然年紀小，平日裏看起來也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樣，可其實是個小大人，心思重著呢。他思及父母，又不願為外人所知，故而私自跑回舊日府邸來，也是有可能的。”

“看這門，上麵鏽跡斑斑，也沒有被人打開過的痕跡。”北慕辰查看後說道。

“皇長孫小小年紀，就算心思重，但也沒這個力氣推開這兩扇大門啊。”柳南梔一邊說，一邊拉著北慕辰沿著外牆檢查尋覓。

在後院偏僻之，發現有一棵歪脖子樹，上麵有被人踩踏過的痕跡，連帶著牆頭也有些新鮮的痕跡。

這平南王府已經擱置多年，裏麵也沒什麽東西，應該不至於招賊。

柳南梔正想著，北慕辰一把摟住的腰，飛躍起，跳進了高牆之。

落腳之正是平南王府後院。原先亭臺水榭、花團錦簇的盛景早已湮滅，隻剩下一潭死水，一地破敗的枝葉，秋風正涼，更顯蕭瑟。

“腳印！”柳南梔指著地上，因為積了多年的灰塵，所以腳印很清晰，憑借柳南梔多年的驚豔判斷，從這腳印大小即可斷定，腳印的主人就是個六七歲的孩子。

倆人趕順著腳印尋去，走到隔壁院子，看見腳印終止在一間房門前。

這房間便是長皇子夫婦生前居住的臥房。

“那孩子出生之後，在這王府也沒住過幾日，怎會記得王府的構造，這麽順利就找到臥房了？”柳南梔覺得奇怪。

北慕辰卻想起，他曾經給這孩子畫過王府的構造圖，當時那孩子說是想知道爹娘曾經住過的地方長什麽樣，沒想到竟然是在今日派上了用場。

難不那孩子早就在打這個主意，他竟毫沒有察覺，看來他這個當叔叔的，還真是失職了。

北慕辰走上前。門是開著的，進去兩步，便能瞧見殿裏那個小小的影，獨自坐在大床上，月從窗戶斜照進來，將那個小影照得格外孤獨。

北慕辰沒有作聲，緩步走向床邊。

坐在床上正看著香囊自言自語的北安南抬頭看了一眼走來的北慕辰，又低下頭著香囊，喃喃言語：“爹，娘，三皇叔來抓我回去了，你們定要保護孩兒不被他重重懲罰。”

北慕辰負手而立，斜睨著小鬼頭，沉聲說道：“今日便是為了你爹娘，我才要重重罰你。你爹就你這麽一個兒子，你可知你這麽跑出來，但凡出了什麽事，你爹娘若是在世，會有多著急、多擔憂？”

“我知道錯了，甘願罰。”北安南抬起頭，眼地瞅著北慕辰，“隻是不知，三皇叔要如何懲罰侄兒？”

北慕辰有些哭笑不得，故作嚴肅地說：“就罰你閉門思過三個月，好好抄錄你父王留下的治國為民之道！”

北安南哭喪著臉，卻還是老老實實地答道：“侄兒知道了。”說著，他老氣橫秋地歎了口氣，站起來，“那我們回去吧。”

過了一會兒，候在門外的柳南梔就看見北慕辰走出來了，後麵跟著耷拉著腦袋的北安南，那小兒撅得老高，一看就是被他三叔給教育了。

柳南梔不笑，這小鬼頭平時最捉弄別人，也隻有北慕辰能夠治得了他，現在合該讓他多點教訓。

“方才你去幹什麽了？”北慕辰記得柳南梔方才一直跟在他後的，怎麽進屋之後反倒不見了的蹤影。

“去隔壁書房拿了點東西。”說著，柳南梔看了一眼後麵跟著的小鬼頭，又問北慕辰，這會兒是否要回王府了。

“蘭若還在王府等著呢，自然要先把人帶回去，王府上下才能安心。”北慕辰說道。

柳南梔卻說，“報平安的事，可以給侍衛去做，也不急於這一時。”

“你到底想做什麽？”北慕辰見柳南梔似乎別有所圖，方才又消失了一陣子，大概是有什麽打算。

這丫頭現在鬼點子可多著，古靈怪的，想一出是一出，就是做出什麽事來也不足以令人到奇怪。

果然，柳南梔微微笑道：“跟我來！”說著，還特別看了北安南一眼，隻是那小鬼現在耷拉著腦袋自憐自艾，無心注意其他，隻是跟在北慕辰後麵亦步亦趨。

三人一行來到後花園中，原先的景致早已破敗，假山更加了無生氣，死水更加渾濁黯淡，飄滿了腐敗的樹葉，散發著難聞的陳腐氣息。

柳南梔停下腳步，仰頭看著水池邊那棵樹，“聽聞先長王妃喜桂花，長皇子與王妃深厚，便一同在院中親手栽種了一棵桂花樹。想來，應該就是這棵了。”

“你這麽一說，本王倒是也想起來了，確有此事。”北慕辰聞言，打量起眼前這棵金桂來，“如今人去樓空，唯有這金桂，無人侍弄，卻也開得繁盛。想來這草木無一說，便是由此而來。”

“我倒是認為，這正說明，草木乃是多之。”柳南梔反口說道。

“多？主子已經仙去，這草木卻兀自盛開，本不懂人的哀思，本王說它無，你又何來多一說？”北慕辰反問。

柳南梔看著盛開的桂花，輕聲說道：“先人已逝，去往極樂也未可知，徒留故人與邊親朋黯然神傷。每每睹思人，見這破敗景象，難免心中更加不堪，可這金桂開得如此繁盛，欣欣向榮，令活著的人想起已故先人時，也了幾分哀思。這難道不是草木在替已故之人，安活著的人嗎？”

北慕辰看向柳南梔，雖然心中說是歪理，但心頭卻微微容，再次看那桂花時的眼神也變得和許多。

若是連草木都有，那人又當如何？

“這是……我爹娘種的樹嗎？”方才一直埋著頭的北安南聽到這番話，突然抬起頭來，目閃亮地盯著眼前的桂花樹。

“故人之，最適合寄托思念。給，這個——”柳南梔從袖口裏取出一張紙，遞給北安南。

北安南懵懂地接過紙張，隻見上麵寫著幾句詞。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嬋娟。”

聽到北安南念出這句，北慕辰愣了片刻，遲疑地問柳南梔：“好一個‘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嬋娟’。這詞寫得極好，隻是未曾聽說過是哪位名家所言？”

蘇軾的《水調歌頭》那可是流傳千年的名句，自然是極好的。不過，柳南梔就算說出蘇軾的名頭，北慕辰也不會知道，也隻能厚擔下這個名聲了。

“那個……是我隨手寫的。”

不等北慕辰驚訝地繼續追問，柳南梔趕扯開話題。

“好了，反正就是幾句寄托思念的詞句罷了，想這麽多幹什麽？”

說著，催促北安南把紙張折疊起來，放進他買的那隻香囊裏，然後將香囊掛在桂花樹上。

“這樣，爹娘就能聽到我的思念了嗎？”北安南呢喃問道。

“嗯！會聽到的！不信你問你三皇叔，他可是最正經的，不會騙小孩子！”柳南梔對北慕辰遞了個眼。

北安南轉過頭，眼地著北慕辰。

北慕辰又怎麽忍心掃了一個孩子的興，便點了點頭。

“太好了！”北安南終於展歡笑起來，興高采烈地將香囊掛在了桂花樹的枝頭上，甚至還主抓住柳南梔的手，和一起談論中秋和香囊。

看到這倆人嫌隙全無的樣子，北慕辰角浮起一笑意，此此景，就如詩詞裏那般，人有悲歡離合，月有晴圓月，無人可左右，但至，眼下可護住這一份歲月靜好，便是平生所願。

柳南梔，但願你真心與我，再不相棄，那麽前塵舊事，心間塵埃，我亦願意為你拂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