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恍若聽到了天下最大的笑話：“江相來救朕的命，朕怕不是沒有聽錯吧。眼下這個況，朕有何生命危險？”

“陛下！”江瑾賢雙手作揖，倒是跪了下來：“太皇太后已死，您若是再繼續屠戮下去，未免會矯枉過正，適得其反！”

“難道朕放他們一馬？任由他們繼續生發芽嗎！”

“陛下您攔截了高蒼梧所領進京的軍隊是不假，控制了京畿三分之二的軍隊也是真。但到底高家是戍邊西北、基深厚的家族，您若是苦苦相，他投了西番，您可就得不償失啊！再者，如今太皇太后已然伏誅，您若是再大開殺戒，斬殺先帝公主，您讓楚王、寧王怎麼想！？朝野上人心惶惶！朝臣們面服心不服，這真的是陛下愿意看到的局面嗎？”

皇帝微微瞇了眼睛，目如鷹隼般看著江瑾賢。

他已然明白了，剛剛江瑾賢要出的那幾箭，不是要弒君，而是要準地殺太皇太后！

如今太皇太后已死，人死不能回生，接下來的一切事宜的商量都在基于太皇太后之死之上。

謀逆之名一出，雖然其罪可誅九族！但太皇太后畢竟是長輩，是皇族的大家長，其罪不至于死。

須知古往今來，多太后幫助自己弟兄謀逆，礙于孝道，那些太后的下場也不過是幽宮中。

皇帝殺了所有人是可以一了百了，但那些朝臣們，甚至是宗室可不吃這一套！到時候引起混，大臣倒戈，若是讓楚王、寧王其中撿了便宜，可就得不償失了。

皇帝不會想不到這一層，他殺了玉是可以，但會讓太皇太后好好的活著，用活著的太皇太后穩定朝局。

而太皇太后失去需要扶持的人，也掀不起什麼風浪！

可如今，太皇太后已死，是江瑾賢親手把他置于這樣兩難的局面之上。江瑾賢兜兜轉轉這麼一大圈，就是為了用太皇太后的死，去換玉的生。

如今，玉不得不生，這是為了穩住宗室們的緒。

太皇太后已死，若玉再死。狡兔死、走狗烹，高家定然會知道自己不可幸免。這樣一來，高家此時攜西北歸順西番，亦或者領兵反攻帝京。

反攻帝京，未必會功，但高家那數十萬兵馬也不是吃素的！這樣一來，大宛元氣大傷，若是讓天寧國和劉宋國趁虛而，他這個皇帝，做的還有什麼意思！

“你在威脅朕！？”

“臣不敢，臣只是希，陛下能夠好好考慮！一把火燒盡野草是容易，但那滿目瘡痍的荒涼，實在是太容易讓人趁虛而了！”

皇帝沉著，似乎在思考江瑾賢的提議，同時也在思考著，殺江瑾賢的必要。

如今，江瑾賢的心已經不在他這里了。既然改換陣營，那就該殺。但他偏是先帝臨終前召見的唯一臣子，被先帝委以重任，并揚言大宛國未來將有大事，只有江瑾賢能夠解決。

先帝臨終預言的那大事尚未出現，皇帝暫時還不想丟棄江瑾賢這顆棋子。

只是該不該為一件尚未預知的事，留下江瑾賢這一個已知的禍害呢？

今日江瑾賢肯為了玉夜闖宮門，阻止自己，那明日……

江瑾賢似乎猜到了皇帝心中所想，凜聲道：“臣，為救陛下命，事急從權，殺太皇太后！臣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陛下！萬陛下務必要認真考慮！”

皇帝眉心一跳，是了，江瑾賢親手殺了太皇太后，玉的親親祖母，這個仇，是當著所有人的面解下的。

此仇在此，又有兩人和離鬧掰再前，玉勢必不會再接江瑾賢的幫助，換言之，兩人接下來絕不可能再在同一個陣營。

江瑾賢在這個時候強調這件事，也是為了這個。

只是這樣的強調，落在皇帝的耳朵里，是為了擺嫌疑，落在玉的耳朵里，則就是……

玉紅著眼睛，惡狠狠地瞪了江瑾賢一眼！

“啊——”太皇太后弱弱地一聲，立即拉回了玉所有的注意力。

“皇祖母，皇祖母！”

呂司托著太皇太后的肩膀，玉捧著太皇太后的臉。

“皇祖母，您怎麼樣？”

“玉兒啊，馬上就要死了。”太皇太后半睜著眼，費力地看了玉一眼，聲音細弱，“這一次，是算錯了，連累了你。”

“在說什麼話！是孫太廢了！是因為孫，才會變現在這樣！不然現在就可以在壽寧宮一直頤養天年了！”

太皇太后痛苦地皺了皺眉，覺到自己的意識在一點點渙散，便不再廢話：“如今，如今只想你好好活著。你父皇的仇再大，哀家的仇再大，也抵不過你好好活著。你父皇定然不會愿意你為了給他報仇，搭上你自己的命！”

“你是他唯一的脈，希，你能替他好好延續下去，照顧好京京和柒柒……”

“希，你接下來做一切事的機，都是為了好好保護你自己的命。以后不在了，沒有人會兜著你了……”

“還有……你父皇詔的藏……”

太皇太后說到這里，聲音越發地小了。呂司見狀，扶起太皇太后的肩膀，將的靠在玉的耳畔。

“在……”

太皇太后說完，瞅了一眼玉怔愣的表，欣地笑了笑，試圖手最后一次的臉，但卻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皇，是見不到你，為帝的那一天了……”

太皇太后頭一歪，在呂司的懷里徹底失去意識。

“皇祖母！”玉深吸一口氣，看著已經駕鶴西去的太皇太后，絕地嚎出了聲。

玉已經不知道眼淚是什麼覺了，只知道淚水糊了滿臉，好想就這樣躲進去，讓不要承親人離世的痛苦。

穿越過來這麼久，所有人對好都是有目的的，有的是為了報恩，有的是敬重的份。只有太皇太后，是真的拿當孫疼的，以的快樂為快樂，以的痛苦為痛苦。

雖然有讓玉為帝，承繼父皇的心思，但還是尊重玉的想法，以玉的命為重。

只有太皇太后，對好，不求任何回報，甚至以命為托底。

是真正的，親人。

為什麼所有真心的人，都要這麼早的離而去？

這一聲震了高臺上和江瑾賢在討論的皇帝，皇帝這才將注意力移到了下面。

剛剛太皇太后和玉臨死前的對話，太皇太后是將死之人，聲音本就不大，加之最重要的話也是在玉耳畔說的，再者皇帝的注意力也不在這里。所以皇帝是完全不知道這祖孫倆人臨別前到底說了什麼的。

皇帝到底是聽進了江瑾賢的話，開口道：“所有人，放下武，即可免罪！”

皇帝一步步走下高臺，走到玉的邊。

“皇妹，朕，素來以仁孝治天下，善待宗親。朕，會留下你的命，讓你帶著你的一雙兒，在寺廟中帶發修行。太皇太后的死，朕也很難過。這輩子，你就替朕在廟里，好好地為太皇太后祈福吧！”

這是皇帝做出的最大的讓步，留下了玉的命，但也不會給玉任何可以蹦跶的機會。

“至于高家，既然領兵進京參與謀逆的是高蒼梧，那朕，就治高蒼梧一人的罪，把他關起來，秋后問斬。其余參與謀逆者，按律皆斬，但同時禍不及家人。至于靜妃，就廢為庶人，打冷宮吧！”

玉深吸一口氣，斂去眼中全部的恨意，沉重地道：“臣妹，謝主隆恩。”

玉伏下了，看著皇帝遠去，同時命令蔣都督留下來善后。

江瑾賢心疼地看了玉一眼，要手去扶玉一把，玉很直接地甩開江瑾賢的手。

玉抬起頭來，不愿讓江瑾賢看到自己臉上的狼狽，做出一個勉強出來的笑容。

“江相大人，很高興，我們之間的怨和仇，又添了一條。”

“我……”江瑾賢自知解釋不了，多說反倒都是錯。但也知道玉雖然憤怒，但也沒失去理智，他期待著玉能夠理解他。

玉也知道，若沒有江瑾賢及時趕到搞出這麼一遭，早就被蔣都督給殺了，但是——。

“或許皇祖母憐我，在這種況下也愿意為了我放棄自己的命。但到底，你殺的，和皇祖母主放棄，是不一樣的。”

“本宮什麼時候，要你救了？本宮不會惦念你的好，只會記得，是你傻了本宮的皇祖母！”

“本宮寧愿自己死，也不愿意讓自己在乎的人，為本宮放棄命，死在本宮的面前。這比死都難。”

“而江瑾賢，謝謝你，讓本宮會到了這種！”

玉一鼓作氣說完，不再看江瑾賢，推開那些想要搬運太皇太后尸的侍衛。

“本宮的皇祖母，本宮親自陪這一路！你們不許！”

玉命呂司托著腳，玉抱著肩膀，兩人一起小心翼翼地將太皇太后抬回壽寧宮。

江瑾賢想要手去抓一把玉，卻在手上留了幾片的雪花。

夜，一下子又安靜了下來。

泰寧四年冬的第一場雪，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