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稷被送回書房的時候,四大世家的人還都在,原本他們還要為春闈的事糾纏,可一見皇帝傷,他們有再多的理由也不好現在說,只能悻悻退了下去。
蔡添喜忙招呼太醫上前給殷稷診治,殷稷卻擺了擺手,滿臉都寫著不耐煩:“不過是被砸了一下,不要,不用看了。”
太醫面面相覷,答應不是,不答應也不是,最后紛紛求助地看向蔡添喜。
蔡添喜愁苦地嘆了口氣:“皇上,龍為重。”
“啰嗦。”
往常被這麼教訓,蔡添喜也就閉了,可現在他哪里敢?只能著頭皮又勸了兩句,可殷稷油鹽不進,連理都不理他。
他有些無可奈何,正要去后宮請良嬪,就聽一人道:“皇上的龍可不是一個人的,就算是為了天下人,也得謹慎一些,還是讓太醫看看吧。”
這聲音,是殷敕。
蔡添喜尋聲看過去,這才瞧見蕭敕還沒走,正立在一側看著他們。
殷稷似是也沒想到他會開口,聞言看了過去,蕭敕滿臉都是關切:“皇上不看別的,也得想想我們這些看著你長大的人啊。”
這句話也不知道哪里中了殷稷,他竟沒再固執己見,反而朝太醫抬了抬下。
太醫連忙上前小心翼翼地解開了龍袍,一片目驚心的瘀紫出現在眾人面前,驚得蔡添喜倒吸一口涼氣。
“呀,怎麼傷得這麼厲害……這群狗奴才,做個差事竟然如此不上心,回頭奴才就狠狠懲治他們。”
殷稷擺了擺手:“算了,他們也不是有心的,你送蕭參知出去吧,朕這副樣子,今日就不見朝臣了,有事明日再議吧。”
蔡添喜連忙應聲,引著蕭敕往外走,可蕭敕卻并不配合,攔著蔡添喜詢問殷稷是怎麼的傷。
蔡添喜還當是多年養育,養出了些真,便如實將事說了,末了忍不住自責:“都是老奴年邁衰不中用了,要是年輕時候,早就瞧見了,怎麼都能替皇上擋一擋。”
尋常人這種時候便該勸幾句了,可蕭敕卻順勢接下了話茬:“蔡公公年紀確實大了,力不從心也是有的……皇上邊只有你一個人伺候著可不行啊。”
雖然自己也說了年紀大這樣的話,可自己說和旁人說那可是兩碼事,蔡添喜眼神微不可查地冷了一些,面上卻仍舊帶著笑和蕭敕寒暄:“勞大人心了,老奴日后必定更盡心。”
蕭敕知道自己那話他不痛快,可并不放在心上,說到底蔡添喜只是一個奴才,還是個沒眼力見的奴才。
他嫌棄道:“你盡心有什麼用?你一個不男不的太監,再努力能有人心?你得勸勸皇上,該把悅妃放出來了,這都一個多月了,夠了。”
蕭寶寶降為嬪的事,是曉諭宮城的,蕭敕不可能不知道,可他仍舊口口聲聲說悅妃,這是本沒將貶斥的事放在心上。
蔡添喜聽得咬住了后槽牙,倒是聽明白了一件事,這人攔下自己并不是多關心殷稷,而是自以為找到了一個能放蕭寶寶出來的好機會。
對方施恩似的從袖子里出一個玉制鼻煙壺來扔進蔡添喜手里:“皇上年輕,后宮的人又多,一時被迷了眼也是有的,所以你得多提醒提醒,別讓他忘本。”
蔡添喜著那東西,低著頭半晌才抬起來,謙卑又溫和:“蕭參知說的是,回頭老奴會記得提醒皇上的。”
蕭敕滿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大笑著走了。
蔡添喜的臉刷地冷淡了下去,他抬手彈了彈肩膀,眼底極快地閃過了一嫌惡。
他轉進了書房,太醫已經理好了殷稷上的傷,他只來得及瞧了一眼,對方就將裳穿上了,然后繼續看起了折子。
蔡添喜有些心疼:“皇上,都傷了就歇一歇吧。”
“這點傷不要……”
蔡添喜正要再勸一句,就接到了殷稷嫌棄的一眼。
這又是嫌他話多了,蔡添喜一哽,無奈地閉了,轉而問了太醫需要注意些什麼,絮絮叨叨的,吵得殷稷又煩躁了起來:“消停會兒吧。”
蔡添喜愁苦地嘆了口氣,無可奈何地將太醫送了出去,這才將袖子里的鼻煙壺拿了出來,小心地放在了既不干擾殷稷作,又不至于讓他看不見的位置。
殷稷側頭瞥了一眼:“什麼東西?”
“是蕭參知賞的,吩咐奴才提醒您一句,說是該把悅嬪娘娘放出來了。”
殷稷一哂:“還是再消停幾天吧,等蕭家老實了再出來也不遲……東西給你就收著。”
蔡添喜連忙謝恩,隨手將東西丟進了錢袋子里。
“怎麼,不喜歡?”
蔡添喜沒想到被他瞧見了,一時有些尷尬,訕訕笑了一聲:“奴才可不敢。”
“不喜歡就不喜歡了,年前南洋不是貢了一批小玩意嗎?你讓謝蘊給你挑……”
他猛地一頓,臉淡了下去:“你自己去挑兩件合心意的吧。”
蔡添喜寵若驚,再次謝了恩。
話音未落外頭就熱鬧了起來,是莊妃來了。
后妃知道殷稷傷自然是要來探的,莊妃為妃位,又是后妃之首,自然一馬當先。
可也知道自己不待見,并沒有湊到跟前去噓寒問暖,只留下了一碗說是自己親手做的燕窩粥就退下了。
不多時惠嬪也來了,這次倒是沒帶著兩個貴人,態度也比之前殷勤許多,還特意送了一本食譜,千叮嚀萬囑咐要殷稷好好保管,臨走的時候還依依不舍地回頭看了好幾眼。
殷稷含笑將人送了出去,一轉頭將食譜扔給了蔡添喜。
蔡添喜隨手將東西收起來,見殷稷臉不大好,知道那傷并不好過,便又勸了一句:“皇上還是回乾元宮歇一歇吧。”
殷稷仍舊低頭看奏折,蔡添喜小心地又補了一句:“您要是還在這里呆著,待會后宮其他主子們還得來探,您怕是不得清閑了。”
殷稷作一頓,似是被中了痛腳:“后宮的人的確是太多了,也罷。”
蔡添喜連忙吩咐擺駕。
外頭天已經徹底黑了,乾元宮里久沒迎接到主子,殷稷這冷不丁一回來,宮人們竟頗有些手忙腳,給殷稷洗臉的水竟端的是冷的。
殷稷只了一下就被冰的回了手,蔡添喜察覺到不對連忙了盆沿,隨即然大怒:“哪個不要命的東西?竟然端了剛打上來的井水過來?!”
宮人被教訓的烏跪了一地,蔡添喜猶不解氣,抬踹了德春兩腳:“我教了你那麼久,你就是這麼當差的?你當這是你們用的水嗎?傷著龍你腦袋還要不要了?”
德春頭死死埋在地上:“奴才不知道皇上回來了,聽見要水還以為是要宮人清潔要用,就,就……”
“你你你……”
蔡添喜氣的語無倫次,掄起拂塵就要。
“行了,都下去吧。”
殷稷忽然開口,他不計較,蔡添喜當然也不會再糾纏,連忙將眾人都攆了下去,一轉卻見殷稷正看著他:“你也下去。”
“……是。”
等殿只剩了他一個人,他的目才落在那盆冰水上,剛才過的手指又熱又脹,被凍得不輕。
可這樣的水,是宮人用的水,也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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