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才抬起頭，就著朦朧的淚，看向英俊到絕的兒子。

這個兒子，也不知道像了誰。玄家人的容貌，雖一向出，但從上數三輩，也沒見過如他這般出的。

他的頭發漆黑順直，像墨盤灑滿了星，瑩潤細遠勝蟠妃青。他的皮潔白如玉，一張臉上，連一顆痣都沒有，這樣潔白細膩的皮，讓這個當母親的，看了都自慚形穢得開始嫉妒。更不要說他直的鼻梁，以及幽深看不到底的眼，那雙眼中，好似看世事，又好似懵懂無知。

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麽。

人家都說母子連心，可玄黎不管是對老爺子老太太，還是對父母兄弟，都溫和而又冷淡。

這種冷淡，隻看表麵，是看不出來的，那是一種高高在上的疏離與遙遠，讓這個做母親的，都捉不他為何如此。

但要說他生如此，也不盡然。因為如果真的這樣冷薄，他就不會一意孤行，留下慕伊人，還親手照顧直到年了。

有些事，玄大太太能夠覺，卻也不願多想。

不管怎麽說，他都是自己的兒子，自己是他的母親。

所以總覺得，不管出了什麽事，兒子都是會站在自己這一邊的。

就好比現在，在傾述了慕伊人的不是之後，玄黎麵上依舊沒有什麽多餘的表。隻淡淡地問：“玄玲不喜玄五姑娘這稱呼才與人爭辯，此事可是當真？”

“這……玲兒一個小孩子家家的，隻是被人奚落了才與人爭。難不你也相信項如因跟慕伊人的那些莫須有的話不？”

“也就是說，玄玲的確是因為不喜歡玄五這一稱呼而與人爭吵！”

玄大太太半晌無語。

震驚地盯著兒子，本以為往常他偏著慕伊人，不過是因為喜歡。可如今他都與白家姑娘定親了，慕伊人又故意奚落他的妹妹，他還這麽一味地偏幫，實在讓人生氣。

玄大太太沉著聲音，提醒道：“你妹妹可是傷了臉，不是你妹妹，還是玄家嫡出的千金小姐。”

見這麽說，玄黎方才點了點頭，道：“既然如此，我會給妹妹一個代。”

“那就好。”大太太終於滿意了，子靠了回去，歎一聲：“慕伊人雖是你一手養大的，但也別忘了，誰才是你一母同胞的嫡親姊妹。你是公子，從小主意大，但總不能忘了本，我可是你的母親。”

玄黎沒有多餘的話，隻道：“母親病了，還請好好休息，兒子有事，暫行告退。”

說完不等黃氏說話，就轉走了。

玄大太太看著兒子的背影，又是失落又是無奈。兒子好不容易進宅，還想與他多說說話，沒想到他這麽急急忙忙地走了，實在讓人難以接。

“你說他，這究竟是為什麽呀？”

黃氏迷茫地著兒子遠去的方向，問嬤嬤：“我怎麽覺得，大哥兒他好像，很不喜歡我這個母親。”

“太太怎麽會這麽想？”嬤嬤當然不會給大太太說不好聽的，隻安道：“哥兒是做大事的人，外頭的事有多要心的，怎麽能像孩子這般日日陪在太太左右呢！再者說了，哥兒是男子，難免心冷淡一些，太太何必胡思想。”

想不想也都隻能這樣了。

總不能拉著兒子的手，真的讓他留在後宅日日陪著自己吧。

冷淡不冷淡的，況且就是自己，日日看著玄黎那張冷淡的臉，時間久了也會難，與其給自己找麻煩，還不如就這樣算了。

想到這裏，玄大太太歎一口氣，說：“也罷，左右他生就如此，我這個當母親的，也拿沒辦法了。”

好在兒子做事，從來是說到做到。既然他說了會去找慕伊人，給的兒一個代，料想慕伊人這下，也不會有什麽好下場。這一想，心裏的氣就順暢多了。

玄黎告辭了黃氏，從北苑出來之後，又回了書房。

桌案上還有兩冊書，卻沒有翻開。

右手篤篤在桌麵上敲了幾下，玄黎開口，明溪進來：“伊人回府之後，在做什麽？“

明溪回答：“慕姑娘回去之後，沒過多久，便馬不停蹄去了王府。”

不僅僅是立刻去了王府，慕伊人走時，還帶了許多禮，顯然是專門去問候如因郡主的。可見玄玲在宮裏，把慕伊人給得罪了，人家這是在記仇呢！

就是不知道公子會不會生氣。

明溪也是看著慕伊人長大的，在這皇城高門裏，誰不曉得自家公子對慕家姑娘，比對自己的兄弟姊妹還要寵。這些年來，無論慕伊人想要做什麽，公子都一味地順著。隻除了突然與白雲珠定親一件，其他時候當真也算是予取予求。

在慕姑娘上，公子真的是放有的，所以做什麽是，公子都不會生氣。但如果幫著外人與玄家作對，公子恐怕就不是那麽容易原諒了。

或者正因為寵多年，才能加忍不了慕伊人的背叛吧。

明溪小心翼翼地抬起頭，去看玄黎的臉，

發現男人臉上依舊沒有什麽多餘的表。

他忐忑地開口，嚐試著問：“公子，老夫人那兒還等著回話，您看……”

大太太在等他讓慕伊人賠禮道歉上門認錯，他這個當兒子的既然已經答應了，就不可能不付諸行。明溪隻想知道自家公子準備怎麽發落慕伊人。

誰知等了半天，隻聽見男人輕聲說道：“傷妹妹的是如因郡主，既然要給母親討說法，自然要去王府。明溪，遞帖子。”

“是。”

明溪雖然覺得公子討回來的結果，老夫人肯定不會喜歡，但也覺得，既然傷了五姑娘的是如因郡主，那討說法，找如因郡主才是正當，自家公子自然沒錯。

他哪裏知道，黃氏之所以為難慕伊人而不找如因郡主的麻煩，是因為早就知道項如因兄妹兩人，本就不用故意為難了。這兩人如今在京城，境十分微妙，是被終，還是‘意外’喪命，很快就會揭曉。

對著一個將死之人，當然用不著故意為難。

明溪聽了玄黎的話，便去給王府遞帖子了。

項其睿即便要見玄黎，也不會再冊封典禮之前，免得不小心到皇帝心中那敏的弦。

這一耽擱，又是好幾日過去了。

這段日子慕伊人見天兒往王府跑，與如因郡主簡直是形影不離相見恨晚。

玄玲躲在家中養傷，對外麵的事兒，卻是一點被放下心的。得知大哥保證了要替自己出氣，便日日等著看好戲，去不想等來等去，也沒等到慕伊人卑躬屈膝來給自己賠罪。

心急火燎地想去問個究竟，到底還是被丫鬟給攔住了。

“姑娘別顧著著急，公子既答應了要替姑娘討回公道，自然不會食言而。您這樣急急忙忙過去，是要埋怨公子辦事不力呢？還是質問公子行緩慢？”

埋怨甚至質問玄黎？

玄玲當然不敢的。

沮喪地重新坐回去，問：“那該怎麽辦？難道我被害這樣，便不了了之了？”

作為一個丫鬟，青檸當然不可能知道該怎麽辦！隻是覺得，自家姑娘即便衝到公子跟前去了，無論說的是什麽，結果無非是招公子厭惡，除此之外不會有任何結果。

見青檸說不出話來。

玄玲更加惱火。

“一個兩個都幫不上我，要你們有什麽用！”

話是這麽說，玄玲到底還是沒有冒冒失失地衝去找玄黎。想著以哥哥的份，答應自己的事，是絕對不會辦不的，於是努力按捺著焦急的心，等著慕伊人上門賠罪。

不料等來等去，等來的不是慕伊人，而是王世子。

王世子親自帶著藥品上門，說自家妹妹年衝，傷了玄家五姑娘，已經被罰在家反省了，他這個做哥哥的，便親自上門賠罪來了。

王世子項其睿的份，自然是要比如因郡主跟慕伊人要高的。既然有他親自上門賠罪，玄玲的麵子，也算是被顧全了。

按道理玄玲應該已經滿意了，可惜項其睿的賠罪，雖玄玲來說，是一點意義都沒有。

反而在知道王世子上門時，直接被氣得大哭起來了。

玄玲作為玄家嫡出姑娘，在京城貴圈中，也是份貴重的。

作為一個不問時事的閨閣千金，玄玲即便沒有什麽政治頭腦，卻也因為份使然，對權勢尊卑十分敏。

王世子貴為世子，甚至很快就要為一地藩王，但在玄玲心中，他這個未來藩王，本就什麽都不是。

皇帝防備藩王，所以對他們來說，堂堂的王甚至王，本就沒有什麽尊貴可言。畢竟論起權勢，王府還比不上李家王家這種時代勳貴呢，更罔論與玄家相提並論了。

可是玄家嫡，就算大皇子跟二皇子他們，見了也要溫討好，更別提得罪傷害了。

一個莫名其妙的王世子算什麽？竟來跑來給賠罪了，簡直是瞧不起。

玄玲的心思簡單的很，就是想要讓慕伊人給自己低頭，達不到這個目的，其他無論什麽，都滿足不了的心意。

因此項其睿來賠罪，連見也沒見，明麵上推說自己傷不宜見風，又是子不能接外男，這才不出來接道歉。其實不等項其睿離開玄家大門，便摔杯子砸碗地去找大太太哭訴去了。

“娘不是保證要讓慕伊人給我賠罪的麽！怎麽來的是旁人！什麽時候王世子能代替慕伊人賠禮道歉？這慕伊人的麵子也著實大得很！”

玄玲一點兒沒控製聲音，嚎得牆外掃地的都聽見了。

黃氏可不想讓兒被傳碎饒舌，趕警告道：“胡說什麽，世子是替如因郡主來的。”

“他來不管與我何幹，慕伊人呢？怎的不見蹤影？”

黃氏也不知道怎麽回答了，也以為玄黎答應自己，便會帶著慕伊人上門賠罪。沒想到來的是王世子，慕伊人自己，卻連個影兒都沒有。

不過對來說，項其睿都伏低做小了，這件事也差不多圓滿了。至於慕伊人，一個不相幹的人，何必再與計較。再說了，手傷了玄玲的，畢竟是如因郡主而不是慕伊人。

卻不知在玄玲看來，慕伊人的賠罪，可不王世子兄妹兩個重要多了。

幾乎是立刻，就哇得一聲哭開了。

“是哥哥對不對？哥哥還是偏著慕伊人，竟連我被毀了容也不放在心上。那賤人到底給哥哥灌了什麽迷魂湯！我定要找說個明白。”

“玄玲，你做什麽去！”

黃氏看見兒要往外跑，嚇得一跳，立刻吆喝嬤嬤把人攔住捉回來了。

這會兒也氣急了，對著玄玲便是一頓怒罵：“你這是要做什麽？看看你這樣子，跑出去是想被人笑話嗎？”

玄玲一臉的傷，剛剛結痂，上麵還敷著藥。再加上眼淚鼻涕一胡，簡直沒法看。

“你哥哥自有他的道理，你為何要惹事生非？你要他們給你賠禮道歉，王府不是來人了麽？為什麽一定要慕伊人來，算什麽，一個小門小戶出來的丫頭，如今也不過是個將軍府的人，什麽份，也配上玄家的門？”

慕家也好，平府也好，隻論份，自然比不上王府。

所以王世子親自上門道歉，在黃氏看來，可要比慕伊人鄭重的多了。

可是玄玲不這麽想。

是孩子，盡管在乎份貴重與否，但在誰的份也比不上自家哥哥貴重之後，在乎的，自然就是哥哥的態度了。

“什麽配不配上門，不配上我玄家的門，為何還在玄家一待就是十幾年？現在說好了上門給我賠罪，臨了來的卻是旁人，分明就是哥哥還在偏心慕伊人，不把我這個妹妹放在眼裏。娘，你不替兒委屈，偏還要為說話！”

“你這……”

“難道我說的沒錯嗎？”玄玲一邊哭一邊道：“從小到大就是這樣，分明我才是玄家嫡，才是哥哥嫡親的妹妹，可是過去這十幾年來，你們都是怎麽做的？裁裳料子要先選，挑簪子喜歡的花樣旁人就不能戴。出去騎馬哥哥抱著，讀書識字，也是哥哥耽擱讀書的時間親自教。我這個親妹妹呢？連他的書房都進不得。我說什麽了麽？不過就是想著是未來的嫂子，都是一家人，讓著罷了。憑什麽如今都嫁人了，還排在我前頭？說什麽玄家高門世代勳貴，我這個玄家嫡姑娘，連外人一腳趾頭都比不上，我還在乎臉麵做什麽？早就了人家的笑話了……”

玄玲一邊哭，一邊說，過去這十幾年來的委屈，幾乎全部都要被發泄了。

這是的真心話。

以前這麽想，但總也不敢說。

生活在高門宅裏的孩，總要比旁人更會看人眼一些。以前即使心中不滿，為了哥哥這個靠山的心，也隻能忍著。

因為玄黎是這個玄家最有話語權的人，整個長房，都要靠他。所以他寵慕伊人，玄家所有人，就都不得不看慕伊人的臉。

可是跟慕伊人同歲，還比小幾個月呢，自己的親哥哥，卻偏心一個外人偏心到咯吱窩裏去了。

敢怒不敢言，便幹脆與好。反正隻要誰跟慕伊人好，哥哥就會對誰好一些。

因為這，從前自己在哥哥麵前，也是除了慕伊人之外，最討喜得一個。

後來哥哥突然清醒了，不想娶慕伊人，轉而上白家求了親。

高興得幾天幾夜睡不著覺，半夜睡著了都要笑醒。本來還以為慕伊人這輩子算是完了，往後有的是機會出出這些年的惡氣。

哪裏想到，這才剛開了個頭，自己就先挨了一頓。

臉被抓傷了不說，還當著皇上和太後的麵，被斥責了一頓。簡直憤死。

玄玲哭得傷心絕，黃氏聽得也肝腸寸斷。正要摟著兒好生安一番，一抬頭，卻看見玄黎在門口站著。

這人甚到宅走，黃氏沒想到他會道自己這來，一時間竟愣住了。

玄玲察覺有異，猛然回頭一看，就看到了沒自己埋怨了好大一通的哥哥。

“哥……哥哥！”

這一下，連哭聲也收住了，隻愣愣地看著玄黎，臉頰上還拐著眼淚，看上去可憐無比。

玄黎穿白深，上麵繡著同雲竹。外麵罩了一件黑外跑，襯著他九尺有餘的量，顯得迫十足。

剛下玄玲哭訴的那些話，他顯然全部聽進耳朵裏了。

這時候玄玲又是竊喜又是害怕。

竊喜的是，哥哥聽到自己的委屈，說不得會對愧疚，然後會對自己更好。至於害怕，就是長久以來印在骨子裏對哥哥的畏懼了。

怕玄黎，不論多希他能喜歡自己，也怕他。

玄玲抿著，小心又忐忑地等著哥哥的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