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聲就是人的命。

石二郎雖然不是人，但他的母親是玄家的舊仆，以前在玄家宅當差，來往接的，都是宅裏的人。

深宅大院兒，那掌大的小天地，一丁點兒蒜皮的小事兒都能鬧得飛狗跳。更別說關係到名聲閨譽的事，那當然更不得了了。

平府勢不如人，在這個門閥遍地的汴京城，那是誰都能踩一腳的可憐蟲。慕伊人雖然得了個縣主的封號，但姓慕不姓項，到底是外人。

更何況，為有心仕途的男人，石二郎對朝廷局勢是非常關心的。擁兵自重的贇都是皇帝的心腹大患，王被鎮之後，接下來贇都絕對跑不了。所以他一點都不覺得小小一個將軍府有什麽大不了。同樣的，作為注定要被抄家的將軍府的丫鬟，綠意沒有任何在他麵前驕傲的資本。畢竟，已經不是玄家的丫鬟了。

石二郎哼哼笑著，說：“就讓所有人都瞧瞧，是什麽人在勾引大公子！連跟前的丫頭，也不枉多讓……”說完不等綠意反應，又低聲道：“自然，我曉得有些人現在也是破罐子破摔了，毫不把名聲德行放在眼裏。你大可以去告狀，讓你家主子來替你撐腰出氣。不過到時候鬧僵起來可別嫌丟臉，我一個無長的平頭百姓，腳的不怕穿鞋的，自然願意奉陪。”

綠意咬著不說話，顯然被氣得不輕。

石二郎深知大棒跟甜棗的威力，見狀又下聲來，道：“哎！我知道你們主仆深，綠意姑娘你更是個知恩圖報的，斷然不會願意給主子找麻煩。但是呢，我也是迫不得已。你曉得，我的母親是玄家舊仆，我歲雖然自父親那輩兒起就已經被放了良籍，但上麵發什麽話，我也是不能說不的。再說了，今天這事兒不是我也會是別人，我知道的時候，就已經是這樣了。還請綠意姑娘可憐可憐我。我曉得因著那件舊事，姑娘一直對我懷恨在心，但我對天發誓，我對你乃是真心實意。從前隻因為年不懂事，才無意間冒犯了姑娘，還請姑娘看在我真心實意認錯的份兒上，原諒一回。左右提親之事已經無可避免，以後天長日久的，小子一定好生賠罪。咱們私下把事了結了，也免得給主子們為難不是？”

“你，休想！”綠意咬牙切齒。

石二郎見他不買賬，也不再多費口舌，隻哼笑一聲，便揣起手絹大搖大擺地走了。還說的話已經說完，顯然是吃定了綠意不敢把事鬧大。

“原來是個丫鬟，我還以為是哪家的千金小姐呢！切！”吳公子等兩人說完了，走到綠意跟前嗤笑一聲，施施然轉，跟著石二郎走了，這男人兩天之前還溫笑意地跑來見，說要去牡丹園給采花。

綠意氣得雙眼通紅，一轉就掉起眼淚來了。

石二郎猜得不錯，是真怕給主子惹麻煩，但同時他也看錯了，並不是一個自以為是的人。

雖然是個丫鬟，但綠意也是讀書認字的，並不傻。

主子現在了縣主，外麵又風風雨雨的，誰曉得外頭會發生什麽大事？

石二郎跟紅桃的主子，除了玄家人不做想。但也是從小就在玄家長大，玄家人的行事風格，還是清楚的。如果不是有所圖謀，又怎麽會大費周章地背後傷人？

自己一個小小的丫鬟，是萬萬犯不著讓人大幹戈的，歸究底，一切還是為了自家主子。

既然關係到自家主子，綠意當然不敢瞞不報。於是眼淚一，綠意回過頭就把事告到伊人跟前了。

石二郎還不曉得自己弄巧拙，以為綠意再主子跟前要臉不敢明說。哪知道自己還沒來得及讓家裏老娘去玄家回話，自己就被套著麻袋一棒打昏，關到平家地窖裏頭了。

前頭三天沒人理他，不僅沒人理他，便是他再哭號嚎詛咒唾罵，也依然得不到任何回應。三天，別說人影子了，連給口水的都沒有。

從來沒有吃過苦頭的石二郎，被生生了三天，正當他以為自己會被死或者死的時候，地窖的門終於被打開了。

早就沒有力氣的男人衰狗一樣團在地上。

見有人來，立刻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怕了過來，哀求道：“我錯了，求您饒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了……”說完哀哀哭號起來，但因太久沒有喝水，眼裏一點淚水也沒有，連嗓子也嘶啞地發出一難聽的聲音。

岑夫子在他跟前站定，沉著聲說：“這麽怕死啊，敢在太歲頭上土，老夫還以為是什麽剛勇壯士，悍不畏死呢！”

石二郎自小心高氣傲，一直照著玄家公子們的樣子，把自己裝扮得跟個君子似地。其實心底裏，他也不過是個普通人，欺怕，貪富怕死。

剛被捉來時，還端著架子，準備來個抵死不服，三天過去，一開始的那點兒心氣兒，早就影兒都沒了。

此時好不容易見著人，生怕惹了眼前這人不快，又扔下他不管，當即伏低做小，苦苦哀求起來。

“小的知錯了，還請壯士饒命啊！我也是迫不得已，是上麵玄家主人發話，我家世代為奴，哪敢反抗。若有冒犯之，純屬萬不得已，求壯士繞我一命，小的再也不敢了。”

“上說不敢，心裏還想著出去之後立刻報複回來吧？”

“不敢不敢，小的人小勢微，哪有那個膽量。”石二郎艱難萬分地說：“求壯士看在我上有年邁老母，還有一個天生癡傻的哥哥需要仰仗我過活的份兒上，饒了小的一命，小的以後一定謹言慎行，再不敢冒犯一步……”

“嗬！你家老娘傻兄弟要死要活，跟我何幹！不過，看在你一心悔過的份兒上，今日老夫就給你一個機會……”說完扔出紙和筆，吩咐道：“把你這些時日所作所為全部寫下來，若有意思錯，你就再也別想出了這道門。”

石二郎誠惶誠恐，哪敢怠慢？當即拿起紙筆，哆哆嗦嗦筆疾書起來。

為了讓自己顯得無辜可憐，這悔過書上，自然錯誤罪責全偶被推到了旁人上。

岑夫子盯著他，稍有不對就是一腳。踹得的頭暈眼花的石二郎趴都趴不穩。好不容易寫完了，本以為對方能放了自己，哪知道對方隻扔了一個窩頭跟小半碗水，就出去了。

接下來又是漫無目的的等待。

他不認為自己是個無關要的人，至他失蹤了，老娘會跟玄家會派人來找他的。一心想著出去之後怎麽報複回來的石二郎，當然不知道慕伊人已經帶著他找來的小倌兒上玄家提親去了。

這本是他早先的計劃，拿著綠意的，對外揚言與其兩心相許。

他能通過紅桃拿到綠意的手絹，伊人自然也能拿到玄琪的件——畢竟，曾經的可是在玄家生活了那麽多年。

玄琪的東西，哪裏多可還有那麽幾件。

這天注定不是個好日子，玄家得知伊人上門了，外上下，就沒有一個高興的。

大太太恨著慕伊人害兒被傷了臉，更恨勾的兒子日日往平府跑，名聲上有了汙點。玄玲更是大發雷霆，直罵好不要臉。

隻玄琪心好了幾分，以為是綠意之事有了進展，慕伊人親自上門來商量丫鬟的親事。

哪裏知道伊人帶著婆，卻不是為了石二郎跟丫鬟，而是明目張膽，為個不知道哪裏來的吳公子，向提親來的。

為防止一進門就被趕出來，伊人來時浩浩，丫鬟仆人，健婦婆子可帶了不。進門往堂屋裏一坐，便好自在在地等著人來招待。

玄大太太當然不想見，隻派了個嬤嬤過來，說自己上不適，已有幾日不曾見人。如今份貴重，若不小心連累過了病氣，心中不忍。於是派了二太太出來，做主招待這個份微妙的貴客。

伊人到不生氣，隻瞧著二太太盈盈一笑，說道：“幹娘子不好，我個做幹兒的，原本應當侍奉左右才好。然而幹娘一片心意，我也是不能視而不見的。既是幹娘心疼伊兒，不遠見麵。那伊兒自然不敢康明不從。隻是……”說到這裏，伊人故意停了一停，又才道：“隻是，二伯母殯可能不知道，我今日過來呀，可不是為了看家裏的長輩以及兄弟姐妹們。我今日這上，可是帶著一件極重要的人來的呢。”

“哦？什麽人任務？”

伊人盈盈一笑：“自然是好事。”

“好事？快說來聽聽。”

“好事是好事，隻是這話，還是當著幹娘的麵兒說的好。畢竟關乎三姑娘的終大事，此時跟前沒人，隻當著二伯母您的麵兒，怕是不好說啊！”

二太太顯然沒想到會說到這上頭來，愣了愣才道：“三姑娘的終大事？這……從何說起呀？”

玄琪的親事是個老大難，這事兒家裏老爺子老爺太太們都沒辦法，二房更是問都不敢問，生怕沾染到自己上來。所以是無論如何也不相信這事兒跟慕伊人有什麽關係的。

見二太太一臉不的不相信，伊人捂輕笑一聲，方道：“難怪二伯娘不相信我呢，就是我自己個兒，之前也是萬萬沒想到的。但眼見為實，三姐姐的郎啊，為了三姐姐，都準備去敲登聞鼓了，可見這事兒是不相信也得相信的。”

二太太大驚失。

“什……什麽郎？這話可能說！”

“說？人家拿著信，又有人證。這麽大的事兒，我怎麽可能說呢！真是因為不想弄得不可收拾，我這才上門來，幫著三姐姐把事辦了呢！我知道是開不了那個口，是孝子，瞧上的人呢，出不好，也沒什麽才學，除開模樣俊秀之外，再挑不出一個優點。大概也真是如此，才一直不敢開口告訴父母吧！也是為難了。”伊人一臉慨地歎息著：“從前我還奇怪呢，三姐姐怎麽一直不曾定下親事，從前家裏說的，似乎也是不同意，後來就一直耽擱著了。如今看來，卻是我憨傻了，竟不知三姐姐一直推親事，隻是因為早就有了心上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