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自然沒有不妥，但是現在麽……父親忘了，外頭現在還在打仗呢。”

“這……”這跟他兒結親能有什麽關係啊？玄正林想問，但是問不出口。

好在玄黎沒有繼續賣關子，直言道：“皇上經營這麽多年，一心想要削藩，不過是怕皇權旁落，朝廷被人掣肘。可是掣肘皇權的，除了藩王之外，首當其衝的，就是各大世家了。早年世家能養私兵，隻因威脅太大，才被青州公主一力廢除。現如今皇上不如青州公主那般強，但對世家的忌憚，也是擺在明麵上的。除非王戰勝，世家才會在短時間不會被針對，否則，待解決了藩王，接下來，便到世家了。”

但王戰勝，那幾乎是不可能的，幽州已然傳來消息，那袁狗剩別看名字土人也卑賤，打起仗來，卻是十分勇猛。現在已經連下幾城，再過不久，就要打回王老家去了。

玄正林還在木木呆呆地想王，玄黎卻又把話轉了回來，道：“玄家穩紮穩打，在這麽多年的風浪中一直立於不敗之地，就是因為一個穩字。可是世家再怎麽收斂，旁人故意針對，也是無可奈何。玄家現有的姻親已經不，玄琪若再嫁嶽家王家，陛下恐怕要把玄家記在第一個了。”

“這麽多世家，且彼此之間大都有姻親，牽一發而全，皇上不至於……”相護的道理誰不懂啊？世家之間胡姐姻親，除了家事門第相匹配之外，最重要的，自然是共同進退。真是因為有了這麽多錯綜複雜的關係網在，便是皇帝，也不敢妄。玄正林下意識地指出世家所擁有的能量出來，提醒他皇權再大，也抵不過林立片的世家。

玄黎自然知道他在想什麽，反而提醒他道：“世家若團結一心，自然無能能夠，但世家之間，當真能夠齊心麽？再說了，便是能，在出過楊家跟紅樹劉家的事之後，世家們心裏也沒底了。更不要說世家之下，還有多小世家，在拳掌等著上進呢！”

皇權至高無上，畢竟在名義上，整個國家都是皇帝的。皇帝想跟世家對著幹，隻需要有足夠的耐心，並且活得夠長，總能抓住機會，將心思各異的世家們逐一擊破。

當今皇帝雖然不是個雄才大略有那種耐心的，但正因如此，才更不能做出頭草頭一棒。

要知道一個急於證明自己的皇帝，準備打擊世家的時候，不管最後能不能功，頭一下，必定是最狠也是最用力的。

這個用來儆猴的，不管有沒有起到效果，必死無疑卻是不言而喻的。

玄正林聽得一冷汗，到底才想起來，至今為止，在鎮王一事上，世家並沒有怎麽出力。

是這一筆，皇帝恐怕就已經記恨上了吧？隻可惜這時候大部分人還蒙在鼓裏。

“那該如何是好？你最得皇上看重，不如你親自向陛下表明，我玄家忠心耿耿啊！”

每天對皇帝發誓忠心耿耿的人有多？皇帝會聽麽？聽了又會上心麽？這人一把年紀了，簡直稚得可笑。

玄正林還等著他答應呢，卻見玄黎歎了一口氣，說道：“發誓效忠，人人都能做。若陛下要讓您舍棄一切產業，父親願意？”

這……自然是不會同意的。

那可是玄家世世代代祖祖輩輩積累下來的財產基業，要是說舍就舍了，豈不是無麵對列祖列宗？

“果然如此。”玄黎有而發。

玄正林卻急了，恨不得一把抓住兒子的手，問：“那你倒是想想法子呀！總不能這麽坐以待斃！”

“玄家樹大招風，早就不可避免了。為今之計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我已與白家定親，牽扯的不僅是世家，還有儲君之事。想要逃避，是避不開的。至於玄琪的親事，哎！也就隻能聽天由命了。”

若運氣好，不會遭殃，若運氣不好，便家破人亡。

玄正林果然是很好糊弄的，剛剛還在為世家的將來擔憂，被玄黎一句話，就立刻又回到了玄琪的親事上。他著急不已地說道：“可，可是你妹妹啊！就不能好好想想，挑一個穩當些的人家？”

“穩當些的人家……”玄黎皺著眉頭想了一想：“也不是沒有。”

“誰？哪一家？”

“名門世家無可避免，穩當些，甚至往後大有作為的，除了此次在鎮王一事中立了功軍之外，再不做他想。然而如今的軍中，除開嶽將軍之外，全都是出低微的平民之後。玄琪乃玄家嫡，自慣，想必父親跟母親，都舍不得。”

讓堂堂玄家嫡去嫁個軍中低下的軍漢？那豈止是舍不得啊，那簡直是玩笑都不能開的啊！

但是……“難道就再沒有其他人選？”

“再無其他。”玄黎搖著頭，回答。

玄正林一時消化不了這個信息，在書房站了半晌，心事重重地走了。

玄黎目送了父親離開，把卜文過來吩咐他說：“去備車，我要出門。”

“是，公子。要左丘公子陪同嗎？”

“不必。”左丘明溪已經被他安排到別去了，左丘明泉現在也忙。何況他現在準備去見慕伊人，自然不想讓人陪同。

想到伊人，玄黎剛鬆開的眉頭又皺了起來。

那丫頭氣越來越大了，玄琪一下的丫鬟，都想把人整個摁死，現在自己在的地方把石二郎帶了出來，伊人不定要怎麽氣他呢！

還是去看看把。

玄黎了額頭，沒換服就往外走。

他果然所料不差，此時的平府，正在承慕伊人的暴怒高氣。

石二郎是下令綁來的，那混賬以前在玄府就不老實，表麵上狀得人模狗樣，一背著人，就朝丫頭們手腳。被發現之後，胡找了個借口跟玄黎告了一狀，把人給趕出府去了。沒想到他膽子不小，竟還敢把主意打到府上來。不讓給他點，然他一輩子都長長記，是不會高興的。

誰知道好好藏著的人，居然被玄黎弄走了。

他是怎麽知道的？又是怎麽能這麽快找到人並且把人帶走？

須知綁石二郎是路十三親自的手，綁回來之後，也隻有跟茶嬤嬤兩個人知道地方。

就這麽一點事，居然逃不過玄黎的手眼？這讓憤怒之餘，又無比的挫敗。對方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從自己手裏救了人，自己卻還不知道問題出在哪裏。

看著眼前跪了一地的下人，慕伊人臉無比沉。

負責看管的是岑夫子的人，他告訴慕伊人，說是今日一早，剛剛出門，便見一青年公子帶著兩人拿著拜帖上門。進門之後徑直走向關押石二郎的地方，突然發難，然後捉了人就走。

他們反應不及，這才失了手，甘願認罪，請責罰。

又問門房為何放任進來，門房隻道來人拿著的是玄家拜帖。這些日子玄家大公子經常來訪，將軍也日日接待，他們以為跟從前一樣還是客人，這才失了防備之心。

伊人心沉了又沉。玄黎果然不可小看，不過是來做了幾日客的功夫，就已經把平府上下了個清楚幹淨。想在他眼皮子底下藏人，顯然不可能。

好在不管是門房還是岑夫子，唯一的錯就是麵對玄黎時顯得格外無能，除此之外，並沒有吃裏外，出賣主人的行徑，這才讓伊人稍微好了一點。

但也隻是好了那麽一點點，他們半隻不利，如果不於懲，以後定會更加懈怠。

伊人正準備讓他們當眾罰以儆效尤，卻不老管家來報，說玄大公子來訪，問要在哪裏款待。

“款待？”

剛了，就上門來示威，是看好兒呢？還是瞧不起？

伊人怒不可遏，直接呼道：“不見不見，讓去滾。”

管家不敢多言，立時出去回話去了，玄黎不死心，一直在外麵等。等了好幾個時辰，果然慕伊人還是不見他也不準他進門。這回連打著拜訪平厲的名義都不了，門房隻道大將軍已經出門，本不在府中。若想見麵，那就隻能繼續等。

如果真想進去，這一道小小的門本攔不住玄黎。但他知道伊人正在氣頭上，左右權衡之後，終究還是耐著子，安心地等了。

這一等，就是好幾個時辰。伊人吩咐了管家之後，像是故意忘記了這茬，一回頭就把人給忘了，連管家也沒找著合適的機會再提一下。

反而是清風看不過去，趁著伊人回房休息，便悄從宅出來，將玄黎請了進去。

是慕伊人跟前得用的大丫頭，門房見出來接人，隻以為主子終於鬆口了，自然不敢盤問。

玄黎便被清風帶到了小花園。

沒有見到慕伊人，知道是清風私下放至今進來的了，玄黎停了下來。

清風頭一回離玄大公子這麽近，附近還隻有他們兩個人，這會兒臉紅心跳得，都快不知道怎麽是好了，整個人全部注意力都在玄黎上。見他突然停下，自然是知道自己是私下放人了。心裏張得不行，好不容易按捺住了狂跳的心，這才回過，萬分地說：“姑娘這會兒正在氣頭上，我見公子在外麵幹等著心中不忍，所以才請了公子進來。”

說完悄悄抬了眼，觀察玄黎的臉，發現他臉上一如既往一副平淡的表，於是又才繼續道：“公子可在屋裏稍坐一會，待我……奴婢回去勸勸姑娘，姑娘消氣了，自然就願意見公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