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并未打算就這樣結束,他繼續細數著掐在染手中的大把把柄。從苗刃齊貪斂夏家的一筆筆“好費”,再到從常澎那里吃下靠海荒地的租賃回扣,甚至是年節里“搜刮”大戶們的諸多節禮。
隋逐一歷數,他每說一條,就猶如一道鞭子打在苗刃齊的上,痛得他驚悸搐,惶恐不安。
“侯爺,求您別再說了,求求您……”苗刃齊跪爬到隋腳邊,磕頭作揖。
隋垂目瞧著他,甚是鄙夷。他側在大案上隨手拿起一塊帕子丟在苗刃齊臉上,皺眉道:“把自己個兒干凈,站起來說話。”
苗刃齊為半輩子,一直都是謹小慎微的過活,從未像今日這般栽過跟頭。他抹掉鼻涕和眼淚,又試著用雙臂撐地站起來,怎奈他肚子太大,雙太抖,本站不起。
隋出厭嫌之表,旋即單臂一撈,將苗刃齊直接掄到那把太師椅上坐定。
苗刃齊知到隋的那強悍力量,他終于明白,自己面對的從來就不是什麼殘廢侯爺。隋裝作茍延殘任人宰割的模樣,在錦縣上臥薪嘗膽蟄伏這麼久,為的就是要東山再起!
苗刃齊想起李樹元對自己說過,當初隋打敗西祁韃子以后,雒都上層明面上都歡呼雀躍,背地里都駭然得不行。
隋這個人本就過太危險,他是西祁韃子的噩夢,同樣也是雒都上層的噩夢。
隋和元靖帝從小一起長大,勝似親兄弟;他是元靖帝最信賴的人,是元靖帝手中最強勁的刀,是孱弱的裴氏皇族奪得皇權的利刃。
曹氏一族不會讓隋活著,倒曹派也未必能容得下他。幾相互制衡的勢力早就架空了裴氏皇族,他們才是這個腐朽的北黎王朝真正的統治者。
狼多,誰會分給隋一杯羹?誰知道隋是真心匡扶裴氏還是要挾天子以令不臣?但不管隋是什麼人,他都不為雒都上層所容納!
所以“不聽話”的傀儡皇帝必須死,所以“功高蓋主”的邊疆大吏必須死。
可是元靖帝死了,建晟侯卻活了下來。沒能及時將他斬草除,果然春風吹又生。
“我問,你答。本侯保你平安無憂,一切如昨。”隋眸一立,語調豪。
苗刃齊認了命,他沒得選,他被隋拿得死死的,從今以后只能依附于隋生存。他不是一個人,他的后還有一大家子百十來口命。
這錦縣的天就這麼悄無聲息地變了,他想明白了康鎮以及幾萬軍士和隋之間的關系,他想明白了那個看似弱的侯爺夫人,這幾年間幫隋在外鋪設了多道路。
掌管這里的真正主人為建晟侯,這層窗戶紙本可以再一、拖一拖,最后竟是被校事廠的人親手捅破。
苗刃齊很快把自己知道的所有幕,如此這般地代給隋。包括他和李樹元之間的關系,他當初又是如何安排人手監視侯府的,以及他這些年在哪貪墨了錢財。
“侯爺,我自始至終從未想過要害你命,真的沒有過。”
隋撐案輕笑,說:“不然的話,你以為你還能活到現在?你只是不作為、貪財而已。”
“沒法子啊侯爺,我一年俸祿才幾十兩銀子,就這麼幾十兩,朝廷還要延發克扣。可連年賦稅不曾減半分,只會一年比一年加重。今年秋收加稅那事,您是知道的。”
苗刃齊說著又慚愧地低下頭去,他利用桑梓米鋪打夏家,回頭又吸夏家的填補稅收虧空。
如今夏家倒了,“壞人”都是由桑梓米鋪來做,苗刃齊卻做起老好人,最后還保了夏家一把,沒對夏家趕盡殺絕。
隋媟笑一聲,沒有打斷他的辯白。
“咱們還地邊塞,對面就是那虎視眈眈的東野。我不喂飽邊人,誰能替我賣命做事?我得讓錦縣安穩地運作下去!”
“你只喂飽你的人,卻沒有管邊軍死活。幾萬軍士吃不飽穿不暖,一旦東野打過來,你讓他們如何打仗?”
“朝廷都不管,雒都那些人都是干什麼吃的?憑什麼要我管?我管不了啊,我真的管不了!”
“那你就別往自己臉上金!”
夜已深了,以前都是隋守在侯府門口,癡癡地等待染歸來。這回換染一次次出來相探,是真覺得不得勁兒。
寧梧忍不住笑了一下,道:“夫人是不是特不習慣哪?”
“你說就侯爺那個臭脾氣,也就在我面前像只貓,我是真擔心他把人給嚇壞了。我說我出去辦,他還死活不肯,道什麼以前讓我在外跑是不得已,如今要跟我掉個個兒。”染一面踱步,一面跟寧梧念叨著。
寧梧上前替把氅攏些,又了手里的小手爐。剛想教人去取個熱乎點的回來,那廂鄧媳婦兒已拿個新的趕來。
染笑著換過來,繼續說:“以后他干他的,我干我的,要我日日憋在宅子里,老娘才不干呢!”頓了頓,又低聲啐道:“這等人的滋味真是不好,我說他以前怎麼老跟個怨婦似的……”
“夫人在嘀咕什麼呢?”鄧媳婦兒故意問道。
其實和寧梧都已聽見了,們主子擔心侯爺安危,上卻依舊這麼邦邦的。
染翹首盼了好久,好不容易看到隋的馬車駛回來,又蹬蹬蹬地逃回霸下洲里。底下人不好多,紛紛做起啞來。
隋還以為是自己回來的太晚,惹得染不高興了。關上房門就開始和起膩,各種麻的詞匯一腦地往外說。
染裝了一會兒,到底沒忍下去,關切地道:“兩邊辦得都順利麼?”
“順利。”隋蹭著的側頸,聲道,“苗刃齊以后為咱們所用,王家那條販鹽的路很快也能打通。”
“明兒我還是去見一次王夫人吧。你打了人家一掌,我得給送倆甜棗過去。”
“咱們倆一個唱白臉一個唱紅臉唄?”
染抬手去他的臉頰,說:“我是真怕你那暴躁子一上來,把人家再嚇個好歹。哪有純粹的好人和壞人?苗刃齊只是貪婪而已,我們也高尚不到哪里去。”
“我的脾氣不好麼?”隋摟住的腰肢,將人帶回到床榻上躺下去。
“你脾氣好麼?忘了當初是怎麼對我的?”染趴在他的前,撇著道。
“后來我不是都改了嘛,娘子能不能別記仇了?”隋蚊吶地說,明顯底氣不足,心虛的很。
染懶得跟他翻舊賬,又將這邊的果和隋講了講。
“我讓丁易在海水開化前準備好一切,人力、力我們都得供應上。屆時我會把府里能用的現銀全部上,所以我們只能贏,不能輸。”染決定破釜沉舟,鋌而走險。
隋在的額前親了親,勾一笑:“染染放心大膽地去做,什麼結果夫君都能擎的住。”
“我看夫君現在就已擎住了呢!”染咯咯地發笑,一徑從隋上滾下來。
隋倒撐起上,斂眸往下瞥了瞥,窘迫道:“我這是不自,又,又不是第一次了,娘子別裝不知道。”
當夜又飄起雪花,次日一早,整個侯府已是銀裝素裹。這年雪水出奇的多,眾人皆說瑞雪兆年,明年莊稼一定會大收。
染最聽這話,盡管手握靈泉,一樣可讓田地收,但眾樂樂還是比獨樂樂的覺好一點。
“水生呢?我怎麼一上午都沒瞧見他的人影?”染問向旁的寧梧,讓水生出府替自己買點東西,待路上的積雪化開后,好去探訪王夫人。
寧梧指了指后窗方向,道:“他隨侯爺去了后院,許是在跟郭林他們廝混呢。”
正說著話,只見隋氣急敗壞地闖進來,后的一寒流隨之涌進來。
“喲~誰惹到咱家侯爺了?”染瞟了眼跟進來的水生,誚諷道。
隋抬手拿起染手邊的茶盞,仰頭飲盡。
水生嘿嘿地賠笑,欠道:“塵爺他,他……不辭而別了。”
“他就是故意的。”隋將茶盞摔在榻幾上,沒好氣地說。
染當即明白過來,侯卿塵這是擅自離開侯府前往東野了。他前兩日是怎麼對待凌恬兒的,染都看在眼里。本以為他能聽進去隋的話,現在看來侯卿塵也打算孤注一擲。
“侯爺本來想讓小的帶范爺過去,那邊我已輕車路。哪想今兒一早,范爺送來一張字條,塵爺昨天半夜就走了。”水生向染解釋道。
“侯兄長他到底想要干什麼?”
染知道自己問了句廢話,侯卿塵要干什麼已昭然若是。染攔住了要“勾引”康鎮的寧梧,隋卻沒能阻止下要“勾引”凌恬兒的侯卿塵。
“游說松針,是覺得他應是被凌澈看上的郡馬人選。可塵哥呢,他想開這個先例,他想打破這個常規!”隋一拳頭砸在羅漢榻上,氣憤道。
水生忙地請示說:“侯爺,不然小的現在追過去?”
“不必了,他很快就能回來,康鎮在等消息,邊軍拖不起。”隋無奈地說。
“但塵哥會和凌恬兒見面,這麼頻繁地接……”染緘默下來,猜到侯卿塵勢必要志在必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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