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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蘇梨就醒了,醒來時陷在溫暖的被窩,懶洋洋的不想彈,小腹還有些許的墜脹,不過已經不痛了。
又做了一夜怪陸離的夢,照鏡子的時候發現眼睛腫了,蘇梨不免失笑,果然生病的人最脆弱,都多年沒有把眼睛哭腫過了。
穿好服開門,宮人很快送來暖宮的藥和早膳。
吃了飯,剛把藥喝完,嶽煙在宮人的摻扶下走來。
“傷還沒好,跑什麼?”
蘇梨低聲呵斥,上前兩步,從宮人手中接過嶽煙。
肩上的傷很重,的臉還是一片蒼白,脣角卻掛著清淺的笑,嗔怪的瞪了一眼:“你還不是一樣,昨夜把師叔折騰慘了,今兒這麼快就活蹦跳了?”
“高太醫果然妙手回春,今天我真的一點都不難了。”蘇梨煞有其事的誇讚,惹得嶽煙輕輕笑起。
下了一夜的雨,今日天放晴了,空氣裡著子初春的新鮮勁兒,嶽煙左右看看,宮人很有眼力見的退到門外候著,嶽煙拉住蘇梨的手:“阿梨,對不起,這次我又拖你後了,要不是我沒用,你也不會……”
說著,表不安又愧疚,生怕蘇梨和置氣生分。
蘇梨聽得氣悶,擡手輕輕在傷口上了一下,嶽煙疼得倒口冷氣。
“現在傷的人是你,也是我沒有保護好你,你跟我道什麼歉?要是你出了什麼事,我還有什麼臉回去?”蘇梨反問,嶽煙張想辯駁,被蘇梨一句話堵回去:“況且也是我考慮不周,竟然大意到讓你在京中採購糧草。”
“不是這樣的,阿梨你做得已經很好了!”
嶽煙急切的說,口起伏太大,牽傷口,紗布又滲出來,知道是這種子,蘇梨無奈的嘆了口氣:“好了,嶽大夫,現在我們都很幸運的活下來了,就不要再往自己上攬責了好嗎?”
“哦。”
嶽煙點頭,依然拉著蘇梨的手沒放,的表有些糾結,沉默了好一會兒纔開口:“阿梨,陛下昨日跟我說,他會派人把我祖父的骨遷到京中,追封我祖父爲醫聖,還讓我留在京中,破例讓我進太醫院。”
這安排算是極妥當的,畢竟是手無縛之力的子,待在軍中終是有諸多不便,也太過危險。
“這樣很好啊,如果將軍現在在這裡,他也會同意的。”
蘇梨說的是實話,岳家當年被滅滿門,這件事在陸國公心裡,是一道邁不過去的坎,嶽煙是岳家唯一的孤,於於理,陸戟都不會再讓有一一毫的閃失。
嶽煙咬脣,悶悶的開口:“可是祖父一生的宏願是雲遊四方,仁濟天下,我……我不知道我留下來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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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迷茫,楚凌昭許諾給的那些好,原本都是屬於祖父的,平白得了這些東西,安安穩穩的留在京都,與祖父的願是相悖的。
就像得了祖上的庇佑,卻做了不孝不仁的事。
“你祖父的宏願是你祖父的事,你有你自己的人生,況且京中來往商客衆多,五湖四海的人皆有之,你在此行醫,照樣可以仁濟天下不是嗎?”
“可是……”
嶽煙猶疑,仍心存愧疚,蘇梨擡手又在傷口了一下:“可是什麼?你要雲遊行醫,路上遇到山匪怎麼辦?難道還要僱幾個人一路護送你嗎?知道將軍爲什麼會讓你隨商隊回京嗎?”
“爲什麼?”
嶽煙被蘇梨繞暈了,傻乎乎的追問,蘇梨挑眉俏皮的眨了下眼睛:“因爲他已經預料到會發生什麼,故意要讓你留在京都啊!”
“將軍這……這麼厲害嗎?”
嶽煙驚愕,潛意識裡其實對陸戟有著盲目崇拜,基本已經相信了蘇梨的話。
蘇梨高深莫測的點點頭,嶽煙心裡那點疑慮左右搖晃搖晃,最終還是拜倒在陸戟的威儀之下。
“那……阿梨你要不要也隨我一起留在京中?”嶽煙試探著提議,蘇梨垂眸沒急著答應,連忙又補充道:“阿湛還這樣小,也不大適合那些打打殺殺,不如……”
“阿湛可以留下,但我要回去!”
蘇梨堅定的說,嶽煙被的語氣驚了一下,怔怔的沒了聲音。蘇梨從嶽煙手中出自己的手,輕輕嘆了一聲:“這裡……對我來說並不是什麼記憶好的地方。”
說這話時,渾染上委屈和悲傷,嶽煙明明對那些過往一無所知,卻在一瞬間清楚到了的抗拒。
“好好好,是我笨說錯了話,阿梨你不要傷心。”嶽煙急切的認錯。
蘇梨的緒來得快去得也快,眨眼又恢復平素的冷靜自持,掀眸定定的看著嶽煙,略的挑起嶽煙的下:“聽說離京那日你去找了侯爺,你與他說了什麼,還不從實代?”
“誒?阿梨你怎麼知道?”
嶽煙詫異,眼神躲閃著不敢看蘇梨,這樣子分明是心虛得很,蘇梨越發著急,還要繼續追問,楚懷安從門外晃進來:“阿梨想知道什麼,何不直接問我?”
他說著啪嗒一聲拍開蘇梨的手,將嶽煙拎到旁邊,自己挨著蘇梨坐下。
今日他穿了一玄錦,服難得素淨,沒有什麼花哨的繡紋,襯得他跟白面書生似的,只是兩個碩大的青黑眼圈也尤爲突兀,不知是不是蘇梨的錯覺,總覺得今天楚懷安看上去憔悴了許多。
“爺今天是特別英俊麼?都捨不得把眼珠子挪開了?”
楚懷安調侃,眉眼之間還是那子自風流的意味,說完話,他掩脣咳嗽了兩聲,眸底的越發明顯。
“侯爺染了風寒?”
蘇梨問,楚懷安咳得停不下來,抓起桌上的茶壺就是一通猛灌。
蘇梨只是暫住在宮裡幾日,屋裡自然不可能像那些妃嬪常備著熱茶,是以,楚懷安往裡灌的是心涼的冷茶。
他作太快,蘇梨本阻止不急。
本以爲他發現是冷茶會發脾氣,沒想到他竟然一口氣喝了小半壺,豪氣地放下茶壺,他風的挑眉:“有人染了風寒還能像爺這麼神采奕奕麼?”
“……”
爺,你知道你今天不像是神采奕奕,反而像是風麼?
蘇梨腹誹,嶽煙也被楚懷安豪飲的氣勢驚了一下,不過很快回過神來,怕蘇梨繼續追問剛剛的話題,找了藉口離開。
知道嶽煙是心虛得落荒而逃,蘇梨也沒強留。
楚懷安放下茶壺重新坐下,呼吸比平時重,分明是了風寒鼻子堵了纔會如此。
“侯爺你真的病了……”
蘇梨再度提醒,話沒說完,楚懷安的手探到小腹的位置,再自然不過的問:“還痛麼?”
“……”
蘇梨面無表,楚懷安又抓著的手試了試溫度:“手怎麼這麼涼?宮人沒給你備暖爐?”
楚懷安說著扭頭要宮人進來,被蘇梨一把拉住:“侯爺,不是我的手太涼,是你在發燒,昨夜下了雨,你可是沒蓋好被子?”
蘇梨問得隨意,楚懷安微微怔愣,片刻後莫名笑了起來。
五年前他不記得一次,五年後換不記得昨晚他曾擁著幫暖子。
“可能是吧,太熱了。”
楚懷安回答,蘇梨沒控制住表嘆了口氣,只差在臉上寫上幾行大字:你能再稚一點嗎?竟然還和小孩子一樣踢被子。
“風寒一事不可拖延,侯爺還是早些傳醫來看看,以免拖出什麼大病來。”
蘇梨好心提醒,楚懷安沒,癡了一般看著。
自蘇梨進宮以後,他似乎總喜歡這樣看。
“京中既是你的傷心地,你走了五年,何苦又要回來?”他問,顯然是聽到了蘇梨與嶽煙方纔的對話。
“我爲何回來,侯爺難道還不知?”
爲何回來,楚懷安自是很清楚,早在很早之前就說了,陸戟斬殺糧運使犯了重罪,若不是爲了幫陸戟洗清冤屈,此生恐怕再不會踏京中。
若不回來,他便一輩子不會知曉那些陳舊腐爛散發著惡臭的舊事,便能渾渾噩噩花天酒地的過完餘生。
可惜,回來了,他也沒辦法再裝傻充愣。
“本侯知道……”
楚懷安點頭,長長的舒了口氣,他低頭在袖袋裡索著,了半天,出一木簪。
那木簪並非什麼名貴的木材所制,而是取自邊關的胡楊木,簪子呈暗黃,承載著邊關的風吹日曬,看著頗爲眼,正是蘇梨剛回京的時候頭上戴的那支。
原本那簪子只是隨意雕了個形狀,也未經打磨,如今被楚懷安拿出來,卻亮了許多,簪頭還雕了兩朵盛開的梨花。
蘇梨表意外,楚懷安拿起木簪要爲蘇梨上,忽見頭上多了一支不曾見過的瑪瑙簪。
“這又是哪兒來的?”
楚懷安不客氣的把那簪子拔下,蘇梨隨口回答:“撿的。”
這簪子一看就是宮裡的東西,上哪兒能隨便撿?
知道蘇梨這是不想說敷衍他,楚懷安也沒追問,把那簪子揣進袖袋,將木簪遞還給:“你‘亡夫’留給你的,現在還你。”
他刻意加重了‘亡夫’二字,蘇梨脣角微抿,接過簪子在頭上。
回京以後,一向打扮隨意,換裝也不過是簡單一個髮髻,戴上那些緻的珠釵也會驚豔衆人,可戴上這支木簪才最自然從容。
好像只有這簪子才天生與相配。
楚懷安盯著那簪子看了半晌,頗爲滿意,不由顯擺:“好歹也是送人的玩意兒,他就不能做得緻點?雕兩朵花很難嗎?”
他向來不學無,一看書就頭疼,可對街頭的一些手藝活倒是學得很快,當年還親手做過一套茶送給蘇梨,對於木雕也略知一二,所以不用猜也知道,現在木簪上那兩朵花是出自他的手。
“侯爺巧奪天工,自是旁人比不上的。”
“巧奪天工算不上,不過比只會舞刀弄槍的強那麼一點!”楚懷安坦然接了稱讚,還話裡帶話的踩了陸戟一腳,蘇梨陪著笑,不置可否。
在這種問題上,沒必要和楚懷安爭論他和陸戟誰高誰低。
讓嶽煙破例進太醫院的聖旨是午時三刻下的,嶽兆追封醫聖。
不到一刻鐘的時間,太后的懿旨接踵而至,認嶽煙做乾兒,即是楚凌昭的乾妹妹,封號仁賢郡主,賜郡主府,百同賀。
兩道旨意一下,在郡主府督建好以前,嶽煙都暫時出不了宮了,正好也可以好好在宮裡養養子。
得到這樣的結果,蘇梨很放心,陪嶽煙用過午膳就去了前,請求出宮。
去時楚凌昭正在書房批閱奏摺,說完想出宮的請求,楚凌昭連頭也沒擡,也沒讓起來。
晾了一刻鐘後,方纔慢悠悠的擡頭。
“那日在朝堂之上,阿梨曾懷疑安家大爺安無憂名下的茶樓與此案有關,可能會與胡人勾結,如今你還這麼認爲嗎?”
楚凌昭問得漫不經心,說話的時候,拿著硃筆在奏摺上圈圈勾勾的批註。
“回陛下,民的確仍堅持自己的看法!”
“在知道那座茶樓的所有利潤都上繳國庫以後,你還堅持?”
楚凌昭終於停筆正視蘇梨,好像說了什麼異想天開的話,蘇梨直背脊,一臉鄭重嚴肅:“回陛下,民不認爲充盈國庫這件事足以影響民對這件事的判斷!”
“你知道在朕面前說這句話要承擔怎樣的後果嗎?”
楚凌昭說著微微瞇起眼睛,帝王的氣勢與威悉數在蘇梨肩上,似要將垮,讓改口再不口出狂言。
“民已被蘇家除名,無長,唯有以項上人頭來擔此後果!”
言下之意就是,這句話若是說錯了,也不過是掉腦袋而已,分明早就將生死置之度外。
楚凌昭知道不怕死,怕死的人不會幾次三番讓自己於極度危險的境地,無論是除夕宮宴被派去做活靶,還是那日在議政殿冒著被扣上賣國罪的風險替嶽煙辯駁。
“脖子有多?能擔得起這後果?”楚凌昭幽幽的問,放下筆,合上剛批閱完的奏摺:“若朕要因你一言,滅了蘇家滿門,你還堅持自己的懷疑嗎?”
從蘇梨進門,在這個問題上,他問了好幾遍,每問一次就要加上一些籌碼,一開始蘇梨以爲他是想自己扭轉想法,這會兒看來卻更像是一種考驗。
“回稟陛下,就算賭上整個蘇家,民也還是懷疑那茶樓有問題!”
這次回答完,書房靜默了足有一刻鐘的時間。
直到蘇梨跪得膝蓋發疼,楚凌昭纔再次開口:“起來吧。”
“謝陛下!”
蘇梨站起來,楚凌昭瞧著,目落在頭上那支木簪上,問了句題外話:“謹之送你的?”
他沒去過邊關,沒一眼認出這簪子是胡楊木,卻認出了楚懷安的手藝。
“是!”
意料之中的答案,楚凌昭半是無奈半是寵溺的搖搖頭:“他慣是如此,總喜歡做這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兒,如今做了昭冤使也還改不了這習慣。”
“侯爺心中應當自有分寸。”
蘇梨替楚懷安辯解了一句,楚凌昭並未在意,將堆的奏摺拂到一邊,拿了新的宣紙鋪展開來,提筆一鼓作氣在紙上寫下一個字:濁!
他的書法應當極好,落筆之遒勁有力,筆鋒剛銳,挾裹著勢不可當的凌厲。
“阿梨以爲朕的字如何?”
“自一,剛勁有力!”
“此字何解?”他問的是這個字,卻分明想從蘇梨口中聽到更多其他。
“濁者,即不清,不清,害一方黎民,朝不清,毀萬里河山!”
這話若讓朝中的迂腐老臣聽見,定要指著蘇梨的鼻尖跳腳罵一句大逆不道,膽大包天,竟敢在陛下面前說此等危言聳聽之言。
可楚凌昭沒有生氣,他饒有興致的看著蘇梨,像發現了什麼新奇的寶貝。
“依你之見,當如何之?”
楚凌昭問出這句話的時候,蘇梨知道自己賭對了。
這個年輕的帝王,那日在議政殿已經看出來楚懷安和顧遠風是在故意偏幫自己,卻還是停了安玨的職,甚至早在除夕宮宴那日,自己寫出那篇國論之時,就猜到自己來自邊關,與陸戟相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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