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梨知道,他是回去接顧漓的。
他要回京了,這幾年遠昭都不會有戰了,他自是要將接回來。
楚懷安的傷還沒完全好,雖然聖旨讓他們早些回京,他們一路也沒有特別匆忙的趕路,更像是遊山玩水。
蘇梨沒有這樣悠閒的出遊過,一路上在楚凌熙的介紹下倒是發現了很多新鮮的事得了很多趣味,扈赫不說話很沉默,整日拿著長老的面看。
不知是不是蘇梨的錯覺,楚懷安也變得沉默了,而且離京都越近,他整個人就越沉默抑。
有好幾次蘇梨私下想問問他怎麼了,他都直接避開不答。
蘇梨一顆心有些沒著沒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一個月後,京城。
清晨,天剛微微亮,三輛低調的馬車出現在城門口。
他們一路的行蹤都有暗衛即時通報回來,是以城樓上的守城士兵手裡都揚起了紅大旗迎接。
“迎逍遙侯、淮王回京!”
站在城樓上的將士齊聲高呼,厚重的城門緩緩打開,發出吱呀的沉悶聲響,久違的京都一點點出現在眼前。
城門之後,趙寒灼和顧遠風背脊直,穿著鮮亮的朝服,領著宮人已等了他們多時。
“臣等恭迎侯爺、王爺回京!”
趙寒灼和顧遠風齊聲說,最近風聲鶴唳的京都百姓也因爲他們的到來而添了一分生氣。
三輛馬車帶著護衛緩緩駛,繞過大半個皇城,終於到了宮門口。
一路上的百姓不停地小聲議論:“聽說胡人舉兵進攻了,是侯爺帶人去增援纔打敗胡人的呢!”
“那侯爺怎麼和淮王一起回京了?淮王不是在雲州嗎?”
“沒想到侯爺還會帶兵打仗呢,好帥啊!”
“……”
衆人的思緒朝著各種各樣奇異的方向發散,馬車在宮門口停下,蘇梨掀開車簾,楚懷安已站在外面,朝出手來,要扶下車。
蘇梨猶豫了一下把手給他,一躍而下,穩穩落地,見站穩楚懷安便收回了手。
又是這樣!
突然離去的溫暖讓蘇梨眉頭一蹙,楚懷安現在給的覺若即若離,實在不像是誠心要好好過一輩子的人。
蘇梨倒也不是接不了他反悔,只是覺得哪怕反悔了也該爽快說清楚,這樣算什麼?
不等蘇梨多想,宮人已迎著他們進宮。
幾個月沒見,再次行在宮中,蘇梨莫名覺得這綠瓦紅磚的宮牆褪了,再沒了最初的威嚴與尊貴。
就像漓州,繁華的表象之下,實則是無數哭嚎哀的亡靈。
穿過十幾道宮門,宮人將他們引到了議政殿。
議政殿裡的氣氛嚴肅,滿朝文武顯然也早就等著他們,楚凌昭左邊下首站的是忽韃。
數月不見,他臉上多了幾分憔悴,眼睛銳利如鷹阜,一點點掃過楚懷安、蘇梨和扈赫。
趙寒灼和顧遠風先覆命歸位,經此大戰,兩人如今在朝中的分量比以前都高出了不,文武百看他們的眼神都著尊敬。
蘇梨悄悄看著顧遠風,心中有點高興又有點自豪,就知道,先生的學識那樣淵博,哪怕朝爲,也是會流芳百世的。
忽韃的目存在極強,且非常不友善,不過幾人都沒有理會他的目,徑直上前跪下行禮。
“臣叩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臣弟叩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楚懷安和楚凌熙異口同聲的說,將蘇梨的聲音淹沒,扈赫就站在蘇梨旁邊,他沒有屈膝,也沒有臣服。
他上還揹負著顧家滿門的海深仇,並不會因爲這場慘烈的戰事而一筆勾銷。
百之中知道扈赫份和其中淵源的並不是很多,所以扈赫站著不跪,立刻引發了衆人的非議。
嘈雜之聲響起,楚凌昭站了起來。
衆人立刻噤聲,眼睜睜的看著楚懷安一步步走下來,親自將楚懷安和楚凌熙扶起來,沉聲開口:“諸位皆是我遠昭的功臣,朕應該替遠昭百姓謝你們,今日你們不必跪朕!”
他說不必跪,既是天大的恩賜,又是在爲扈赫開。
扈赫不想跪,他也不必強求扈赫跪。
扈赫垂眸沒有反應,在他眼裡,這並不是什麼恩賜。
楚凌昭看著楚懷安,擡手拍了拍他的胳膊,他被曬黑了些,瘦了些,又健壯了些,一路千辛萬苦,終又平安歸來。
“謹之,辛苦了!”
楚凌昭慨著說,在高位,最忌諱的就是過於,可此此景,楚凌昭還是控制不住的微微紅了眼眶。
這幾個月,作爲帝王,楚凌昭承的力,是常人難以想象的。
前幾日他甚至在自己的鬢角發現了一縷銀。
他才三十歲,竟有了白髮!
他拍在肩上的力道不重,卻讓楚懷安覺沉甸甸的,不由得也有幾分概,低下頭去:“這些都是臣弟應該做的。”
楚懷安沉著迴應,衆人驚訝的發現,在京中橫行霸道的逍遙侯變了,變得穩重了,板變得闊,擡頭的時候,好像天塌下來他也能頂住。
楚凌昭的眼眶紅得越發厲害,剋制著走到楚凌熙邊:“鴻禮看上去也比當年穩重多了。”
“臣弟未能在皇兄左右,替皇兄分憂,實在慚愧!”楚凌熙誠懇的說。
他與楚凌昭的兄弟尚可,一路上從蘇梨和楚懷安口中大致知道了京中發生的事,自是明白楚凌昭這些時日有多焦頭爛額。
“回來就好!”
楚凌昭笑著說,已將翻涌的緒下,忽韃被拘在京中數月,哪裡還有子看他們兄友弟恭,當即沉聲開口:“陛下,你之前就說我族大軍敗了,敢問我兒忽可多現在何?若是他被你們俘虜,算算時日也該押解回京了吧?”
“當然是要押解回京的!”楚懷安點頭,忽韃立刻想提出要求見一見忽可多,又聽楚懷安道:“只是現在不是讓王上見他的時候,多有些晦氣。”
畢竟是殘兵敗將,忽韃的態度也不好太強,這幾個月都等了,也不差這一日兩日。
忽韃憋著氣沒再說話,卻忽略了楚懷安口中‘晦氣’一說。
趙寒灼和顧遠風這些日子神經都是繃著的,聞言都下意識的看了楚懷安一眼,楚懷安眼眸微彎,愉悅而挑釁,趙寒灼和顧遠風對視一眼,心中都猜到忽可多隻怕兇多吉了。
散了朝,楚懷安和楚凌熙被留在宮中,扈赫因爲份特殊,被安置到趙寒灼府上暫住。
說是暫住,其實也是變相的看守。
蘇梨則自行出宮回了縣主府,等陸戟與陸嘯帶兵回京,到時再一同論功行賞。
蘇梨沒有轎攆,出了宮門,卻看見一輛馬車停在宮門口等著,顧遠風穿著朝服站在馬車旁等著,芝蘭玉樹,風骨過人。
好像從蘇梨拜他爲師以後,有很多時候他都是這樣安安靜靜的等著,好像不管走多遠,走了多長時間,只要回頭,都能看見他。
蘇梨快步走過去,規規矩矩衝他行了一禮:“先生,學生回來了!”
離京那日說,會活著回來,如今春暖花開,信守了承諾。
“走吧,我送你回家。”
顧遠風輕聲說,聲音溫潤,溫得不像話,哪怕上的朝服已經從藏青變了玄金銀雙絞仙鶴,也不曾有一一毫的變化。
他先上了馬車,復又轉朝蘇梨出手來。
那手脩潤白皙,翻著健康的淡紅,一如當年拜師時的樣子。
蘇梨拉住他的手上了馬車,馬車緩緩朝前駛去,顧遠風細細問著這一路的遭遇,蘇梨認真回答,說到邊關那一戰的慘烈,他臉上浮現出悲痛之。
常駐邊關的三萬將士,還有蘇梨從蘅州調去的一萬兵馬,損傷高達八,還有城中那些無辜的百姓。
數萬亡靈才換來了這一場大戰的勝利與和平。
“那些將士的名字可有記錄在冊?”
“有,日後兵部會派人按照這些將士的籍貫通知家裡人,等國庫充盈一點,陛下應該會給這些將士家屬一些卹吧。”
“應該的。”
顧遠風點頭說,這些將士爲了遠昭流盡了最後一滴汗,還埋骨他鄉不得迴歸故里,他們的至親是應該得到補償的。
外面的街道熱鬧起來,悉的帶著京味兒的吆喝聲不斷從兩側傳來,聽在耳中才讓蘇梨有了兩分真實,從邊關回來了,以後……可以安安穩穩的過日子了。
“對了,之前京中需要用人,陛下派我去將尚書大人接回,但尚書大人在途中病逝,如今阿梨的兩位兄長正住在縣主府。”
“病逝了?”
蘇梨詫異,沒想到會在這樣的形下聽到蘇良行的死訊。
蘇良行這一輩子最重視的就是自己的臉面,卻恪死在路上,當時他們是被流放的,只怕骨也只是草蓆一卷,就草草埋了吧。
“尚書大人的骨灰上個月已經送回京中了,現下也在縣主府,阿梨若是不願與兩位兄長同住,可住在我……”
“我問心無愧,爲何要躲著他們?”
蘇梨平靜的打斷顧遠風,對有些事終究沒有完全釋然。
顧遠風認同的說法,又不放心的叮囑:“你如今已是縣主,又有軍功在,應是他們看你的臉纔對,莫要讓自己吃了苦頭。”
“……”
蘇梨有些想笑,即便知道上了戰場殺了人,先生也還是把當那個會被人欺負的小姑娘呢。
馬車很快行到縣主府,蘇梨沒讓顧遠風出來,直接掀開車簾跳下馬車。
“今日請先生先回去吧,過些時日府上安置好了,我定備上好茶好飯,宴請先生!”
“好!”
顧遠風上答應,卻固執的看著蘇梨走進大門才讓車伕驅車離開。
縣主府本就是尚書府直接改的,兩位兄長回來以後住在這裡其實也無可厚非。
蘇梨提步進去,一路的丫鬟小廝全都恭恭敬敬的向行禮問好,蘇梨頷首應下,一路走到祖宗宗祠,隔著七八步遠便聽見嗒嗒的木魚聲,走到門口一看,一個滿頭銀髮的老太太正跪在團上虔心誦經。
宗祠正中央擺著蘇良行的牌位,牌位上的字跡像是出自大哥蘇青之手。
蘇梨站在門口沒有進去,曾對趙氏發過誓,以後再不是蘇家的人,這裡面的人,自也不用祭拜。
看了一會兒,蘇梨準備離開,老太太沉聲開口:“蘇梨,進來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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