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中城離寶平縣不算遠,是座很是荒涼的城,城中房屋老舊,行人散漫,就像一個垂暮的老人,也難怪會是廢太子的流放之地。
安置廢太子的住所是一座大而僻靜的宅子,平常守衛森嚴,但許澄寧和李威到的時候,守衛已經全死了。
“來晚了!”屋中空無一人,還有桌椅被推倒的跡象,李威咬牙,“已經被帶走了!”
許澄寧捂著鼻子觀察了一下院中的尸首。
“死了應當還不到一天,還有希追上!我們走!”
他們重新騎上馬,沿著丹中到京城的路快馬加鞭。
幸而一群武人帶一個四五十歲的中年男子,并不難找,追了兩天后,終于發現了那伙人的行跡。
“在那。”
他們占了客棧樓下的一張桌子,云九微微點了點下,示意他們看后不遠的一群人。
“暗衛們按你說的找的,應該是他們無疑。一批在樓上看人,一批在這吃飯,吃過了就會換崗。”
許澄寧拿過云九的佩刀,拔出來喊了一聲:“好刀!”
借著手細細刀面,實則過刀面的影像,仔細觀察后的人。
“北地口音,小翻領,翹足短靴。”許澄寧低聲道,“是北地的特點。”
北地與外民族關系切,服飾上到了些微影響。雖然整上看沒什麼區別,但留心便能看出不同。
云九道:“他們人很多,把整個客棧的房間都包下了,今晚三更,我可以給你們爭取一刻鐘的時間,你們要盡快,把廢太子帶出來。”
許澄寧和李威鄭重點頭。
梆,梆,梆。
是夜,更夫打響了梆子,聲音在夜里變得十分悠遠,還帶著回響。
屋中在黑暗中像雕塑一樣的人,因為這一二聲深夜里的梆子,微微一,轉頭著窗外,月照在他那張滄桑而憂郁的臉上,變得灰白而凄冷。
吱呀,門開了,溜進來兩個影。而窗邊的人對此連看也不看一眼,好像什麼都不關他的事,什麼都逆來順。
“太子殿下。”
孩低聲音而變得輕的聲音傳來,加上這個稱呼,窗前的人微一愣神,轉頭砍過來。
許澄寧亦在此刻看清楚了廢太子的樣貌。
他人瘦而高,穿著一陳舊的袍子。因為瘦削,臉頰陷進去,顴骨微微高凸出來,但盡管如此,仍舊能看出其不俗的長相與氣度。
若是再胖一點,臉上的多一點,他便能與壽王有五六分相似。只是壽王眉目更凌厲霸氣一點,而廢太子更憂郁溫弱一些。
許澄寧突然想起秦弗對他的評價:溫吞而單純,懦弱而和善。若為普通的山野樵夫、匠戶貨郎,定能一生順遂,幸福滿;可惜他投胎到了帝王家,注定不幸。
“見過太子殿下!”許澄寧飛快道,“太子殿下,這位是李縣令,我許澄寧,安北都護薄元道造反,要拿您做筏子,我們是來救您的,您快跟我們走吧!”
“走?”
廢太子聲音沙啞,好似平靜的聲音里充滿了悲愴與蒼涼。
“天下何不是牢籠,我去哪又有什麼分別?”
“有分別!”許澄寧道,“薄元道抓您過去,只為他一己私利,等他目的達到,就會殺了您的!”
廢太子出自嘲的苦笑,搖了搖頭:“我活著已是無,死了又有什麼呢?秦家的天下是從別人手里搶來的,再被別人搶過去,很公平。這天下本就不是一家的,誰有才能誰就去擔當,我當不起,我父皇也當不起,被搶走,也就搶走了。”
許澄寧道:“薄元道暴無道,帶北厥人南下侵犯國土,攻占京城,與魏軍戰時,將大魏百姓驅于兩軍之間,把他們當盾,讓關鴻將軍進退為難,這樣的人,豈能讓他坐上九五之尊之位?”
廢太子嘆氣,仰頭看窗外的月。
“一切皆有因果,一切皆有定數,人只要拿到比該拿的多了,上天自然會來收走,上天如果不收,說明他擔得起,不用管他。小姑娘,你才多大?管這些做什麼?”
許澄寧沒忍住道:“那死于戰的那些無辜百姓呢?還有那些為了保家衛國犧牲的將士呢?他們拋頭顱、灑熱是為了什麼!如果人人都如太子你說的這般,我們這些被先烈護佑的人,究竟對得起誰!”
“太子殿下,你不是只有你自己,你上還流著章家的,章家的人還活在這世上,你難道忍心讓他們也經戰之苦,被叛軍欺侮,被世人唾棄嗎?”
廢太子起來,痛苦地捂著頭,劇烈地抖。
“別再說了,別再說了!”
“什麼天下之任,我擔不起來!我連我的妻子我的孩子都護不住,我能護住什麼!”
“我連一家之事都擔不起,我還擔什麼天下之任!我不行,我不行……”
“不!”許澄寧拉住他的胳膊,阻止他繼續撓自己的臉,“你沒有護不住您的妻子和孩子,太子妃因為您,所以免流放之苦,還有,也為您留下了一個孩子。”
廢太子抬起頭,怔怔地看向。
“什麼?”
許澄寧道:“他周宇,今年十四歲了,虎頭虎腦,頗為可。他的養母宛晴,您還記得嗎?”
“周宇……周宇……”廢太子的瞳孔震起來,雙手發抖,喃喃道,“寧為宇宙閑客,怕作乾坤竊祿人。”
許澄寧點頭:“太子妃寧死也要為您生下的孩子,他也是云云百姓中的一個,您不想保護好他嗎?不想他清清白白地過完這一生嗎?
“他跟您,長得很像,會耕地會讀書,還會爬樹,對宛晴很孝順。您想不想去看看他?”
廢太子一直黯淡的眼神浮現出迷茫,又慢慢生出一點微。
“想。”
他輕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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