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兩人突然來到,必然是聽聞了宣紹傷之事。
且宣紹傷,又是因為。
宣大人和宣夫人此時怕是恨極了吧?
煙雨無奈的垂頭,若是自己的兒子被旁人牽累至如此,自己也會恨極了那人的吧?
想著,人已經迎到了門口。
宣文秉和宣夫人也正進了院子,朝上房走了過來。
“父親,母親!”煙雨低聲福行禮。
“紹兒如何了?”宣文秉問道。
煙雨眉間蹙著,“相公還未醒。”
宣夫人轉過臉,看了一眼,未置一詞。
煙雨心中卻是急跳了幾下,垂著頭,跟進了上房。
宣文秉和宣夫人先進了室,看過了宣紹。
宣紹還在床上闔目躺著,聽著他平穩的呼吸,倒像是睡著了一般。
宣文秉還給他了脈,他雖不醫,但多也懂一些脈象。
而后兩人便悄悄出了里間。
煙雨一直垂著頭立在一旁,好似犯了錯的孩子,不敢抬頭看自己的長輩。
宣夫人打量著,沒有說什麼。
倒是宣文秉看著,溫聲道:“習武之人,又是兼皇城司要職,傷本就是常有之事。何況安玉芝不僅是你的母親,如今也是紹兒的母親,為母尋回心,能讓逝者安然土,本就是當做之事。傷,也只能說是學藝不,技不如人,你又何須自責?且拋卻為奪回你們母親的心此事不提。他為皇城司都指揮僉事,璇璣閣閣主乃是朝廷一力打擊捉拿之人,他也該全力以赴,追擊惡徒。于公于私,都怪不得你,你何須自責?”
宣文秉的話,讓煙雨緩緩抬起頭來。
這才接到宣夫人投來的目。
宣文秉看的眼神,帶著憐和安,宣夫人的眼神中也并沒有責備之意。
仿佛到了諒解,煙雨懸著的心,總算落下些許。
宣夫人此時也緩緩開口,“你照顧好紹兒,不要想那麼多,也不要把什麼錯都往自己上攬!誰的肩上能扛起那麼多的重擔?”
“是,母親……多謝父親母親……”煙雨長出了一口氣,心里莫名好了許多。
宣文秉和宣夫人略等了會兒,也不見宣紹醒過來。
宣文秉說宣紹只是了傷,不會傷及命,還不要太過憂心,臨安有天朝最好的太醫,定然能醫好宣紹的。
兩人沒等到宣紹醒來,便離開了。
煙雨簡單的用了晚膳,繼續守在宣紹的床邊。
忽而覺得有一只手在輕輕的著鬢邊的發。
倏爾睜開眼來,抬眼便看見宣紹黑曜石一般的眼眸,正定定的注視著。
不知何時竟趴在床邊睡著了。
“你懷著孕,怎能這般勞累,窩在床邊,腹中的孩子怎麼會舒服?”宣紹開口竟是先指責了。
煙雨聽他聲音雖低沉,卻也不似有多麼虛弱,便癟癟,十分委屈的看著他,“你知不知道自己一直昏迷不醒有多嚇人?知不知道我有多擔心你?你明明答應了我會平安回來,可是呢?如今醒了,不說安我也就罷了,倒先指責起我來了。他還不足三個月呢,哪兒知道什麼舒服不舒服?”
宣紹拉著的手讓在床邊坐了,沖輕笑,“那也不行,他小,你就能斷定他不知道?一碼事是一碼事,我失信于你,是我的錯,你卻也不能因此就委屈我的孩子呀?”
煙雨被他一本正經的話給逗的繃不住出了笑臉,“那你怎樣了?哪里痛?路大人說,你得三年五載才能好……三年五載啊……那麼久……你一定是傷的很重吧?”
宣紹聞言,將手放在邊咳了幾聲,笑道:“哪有他說的那麼嚴重,多則一兩年,則一年半載也就差不多了。”
煙雨聞言非但沒有高興,反而愈加難過,這話沒從宣紹口中說出的時候,還可以安自己是路南飛嚇唬。如今宣紹竟也說一兩年,不是說明他真的傷的很重麼?
當初在泉州被刺傷在口,也不過三五個月就痊愈了。如今宣紹明面上看著沒有什麼外傷,卻是要將養上那麼久。
忍不住撲上前,抱著宣紹的腰,將臉埋在他的口,“你這般失信于我,害自己傷,我要懲罰你!”
宣紹將下擱在的頭頂,輕輕的挲著,角溢出幾許笑來,“好,既是為夫先言而無信,就只好任夫人懲罰了。”
“嗯!”煙雨在他懷中悶悶的應聲,“罰你日后都不許再涉險,好以前,哪都不許去,只能在家陪著我。”
“哪兒都不許去啊?”宣紹故意拉長了聲音問道。
煙雨點頭,“是,哪兒都不許去,只能陪著我!”
宣紹輕笑。
煙雨從他懷中抬起頭,定定的看著他,“你剛剛還說任我懲罰!”
宣紹無奈應道:“好,哪兒都不去,就在家陪著你。”
煙雨這才滿意的揚起笑臉。
宣紹抬手了頭頂的發,“怎麼你懷了孩子,倒像是自己變了孩子?這般……”
“這般什麼?”煙雨斜睨著他道。
宣紹輕笑,“這般惹人疼!”
煙雨也跟著笑起來。
曾經的心里著滿門無故被殺,驟然失去親人的痛苦,便是笑,也是是臉在笑,心里一刻都不曾輕松過。
如今是真的放下了,坦然了,不再執念了。
回過頭來看一看,自己失去親人這八年簡直過得渾渾噩噩,說起來,是有著明確的目標,要報仇嘛!可實際上,似乎不曾好好擁有過上天恩賜的每天一天,即便是明的日子,在看來,也是有一百零八口枉死親人的影在籠罩著。
如今不過豆蔻年華,心整日沉悶的如同幽深古井,人生有何趣味可言?
還是就像現在這般,可以在宣紹面前耍無賴,可以隨心而活,可以像個孩子般,不去想那麼多的黏著他,才生活。
宣紹醒來的時候,天已經全黑了。
他在床上簡單的用了飯食,便擁著煙雨的,一同睡。
自從得知煙雨懷有孕,將從天牢里救出,兩人從未再有過房中事,但即便如此,能相擁而眠,能嗅著彼此悉的味道,呼吸相聞的安然睡,也實在是一種。
過了幾日,宣紹便已經能下地走路。
步履行之間,完全看不出他過傷的樣子。
路南飛說他是傷在里,雖看不見傷口,卻是比能看到的外傷更為不易痊愈。
煙雨便格外小心著他,不肯讓他走快,不肯讓他作過于迅猛。
宣紹倒也十分配合,能走能吃,也平心靜氣的呆在家里,沒有急著往皇城司而去。
如今有宣文秉在外頂著,他在家歇上一段日子,倒也無妨。倘若是前段時間,宣文秉還未康復之時,那才真是雪上加霜。
這日煙雨和宣紹正在書房中坐著,煙雨倚在榻里,宣紹坐在一旁給讀書。那日聽聞府醫說,孕婦不宜多看書,看多了容易傷了眼睛,他便記在了心里,每每想看書的時候,他都親自念給聽。
煙雨聽著宣紹好聽的嗓音,雖是看了好幾遍的故事,此時聽來,卻覺得格外有趣。
遠遠的卻有腳步聲而來。
煙雨一早便聽見,想坐起,可又不忍打斷宣紹的聲音。便裝作沒有發現,仍舊倚在榻中。
等那人靠近了,忽而聽出來人是誰,這才從椅子里坐起。
“怎麼?”宣紹停了下來。
“有人來尋你,許是有公事。”煙雨說著,便要起往外走。
宣紹卻指了指里間,“無妨,你去里面坐著吧。”
知道這是他信,公事也不避諱的意思。
雖知來人是誰,不見面就是了,倒也不必執意要走。等那人走了,也好宣紹繼續讀書給聽。
煙雨起到里間坐下。
那人的腳步聲便進了院子,往書房門口而來。
“公子!”路明站在門外喚道。
“嗯。”宣紹答應一聲,允他進來。
“回稟公子,屬下帶人幾番尋找天目山山崖底下,皆……”
路明話沒說完,卻被宣紹抬手止住。
他不明所以,卻是看出了宣紹不想讓他往下說的意思。
路明臉上還帶著狐疑,卻見煙雨從屏風后繞了出來。
“為什麼不讓他說了?”煙雨看著宣紹問道,“你不是說安念之已經死了麼?是不是……”
“他死了。”路明搶著說道。
煙雨將視線轉向路明,目好似將他悉一般。
路明第一次率先別開了視線。
“你忘了,說謊的時候我是能聽得出的。”煙雨低聲說道,又轉向宣紹,“你當初告訴我他死了的時候,心跳倒是無甚變化,是你太過善于說謊?還是你當時也以為他死了?”
宣紹臉僵了僵,對路明沒好氣道:“說下去。”
路明抿了抿,這才又開口:“幾番在山崖底下尋找,只找到了那幾個侍衛的尸首,沒有見到安念之。”
“他沒死。”煙雨低聲嘀咕。
“那麼高的山崖,所有人都親眼看到他摔了下去,怎麼可能不死?或許是尸掛在山崖上某也未可知!”路明忍不住說道。
煙雨抬眼看他,“你說是就是吧。”
語氣很輕,到不似耿耿于懷的樣子。
不止路明意外,連宣紹都跟著有些驚訝。
煙雨輕笑,“你們以為,我還像以前,會執念于這種事麼?他死不死,是他的事,不死,說明老天以為他命數不到。我又豈能因為他這無關之人,影響了自己的小日子?”
宣紹見表不似作偽,心下終于輕松起來。
安念之那麼欺騙利用煙雨,又對煙雨的母親做下剖尸取心之事,他真的擔心不將安念之抓捕回來,煙雨會無法邁過心中的坎兒。
如今看來,比他想象中還要豁達了。
“待日子一到,你的傷再好些,你陪我一起去安葬母親吧?”煙雨握住宣紹的手,語氣的輕的說道,“不用立碑,也無需鋪排,相信母親在意的也絕非這些。我和表哥在南山給父親母親建有冠冢,如今能將母親安然下葬,就葬在那冠冢邊上,也算和曾經的親人葬在了一起。”
宣紹緩緩點頭,“好。”
路明抬頭看了兩人一眼,見宣紹沖他抬了抬手,他只好躬退了出去。
靜謐的書房中,又只剩下煙雨和宣紹兩人,宣紹拉著的手,讓在自己的上坐下,將圈懷中,“心里真的不會有憾麼?”
煙雨將頭窩在他的肩上,找到一個舒服的姿勢,“多還是有一點的,不過沒關系,母親的心已經尋回來了,你也會慢慢好起來,上天已經待我不薄,我懂得滿足的。”
看著煙雨的笑臉,宣紹忍不住低頭吻了下去。
一場纏綿悱惻的長吻,煙雨氣吁吁的推開他,抬手扶上自己的小腹,“孩子會看到的,不害臊!”
宣紹聞言哈哈大笑,低頭也看著的小腹,“相公吻夫人,天經地義,這有什麼可害臊的?他便看著又如何?”
說這話的煙雨自己倒是先紅了臉,立即岔開話題,一臉正道:“還有一件事,我想跟你商量。”
宣紹停下笑聲,看。
“我想將母親的尸火葬。”煙雨一字一句道。
宣紹聞言眉頭微微蹙起。
彼時講究死后留全尸,只有犯了罪的人會在死后還要大火焚之苦。哪有做兒的,竟主要如此對待自己的母親?
煙雨垂眸,“我怕安念之不死心,既然他沒死,就不能再留給他可乘之機。我原以為我的父母親人都是葬送在那一場大火之中,不曾想母親的尸竟被保存至如此完好。母親生前與父親極好,想來母親更愿意和父親一直相伴,不管是人間還是黃泉。”
煙雨忽而抬頭,認真的看著宣紹道:“以前我沒有如此喜歡過一個人,我會不到,如今你我之間的亦是像當初的父親母親一般。所以……我想,便是不能留得全尸在,只要不再那已經瘋魔了的安念之的毒手,母親在天之靈定是不會怪我的……”
宣紹聞言沒有立即點頭。
煙雨輕笑,“我不是一時興起,這想法,已經在我腦子里轉了很久。你不必難過,如此我到覺得更為坦然。”
宣紹見態度認真,只好緩緩點頭。
安玉芝此時的尸還在原高坤的府中放著,被挖走的心已經歸了位,且尋了臨安最好的仵作將口的傷給合了,且將上的也重新合。
許是琉璃棺被打開的時間太久,安玉芝的容已經微微有開始腐壞的痕跡。那泡著的淡紅藥水,也幾乎變了赤紅。
琉璃棺一直存放在有皇城司侍衛看管的原高府中,只待風水師算出的吉時起棺安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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