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的風吹過河堤的綠柳，纖細的柳枝輕地擺，東宮有一條小河，河邊綠柳格外翠綠，沈羲和今日著了一襲鵝黃的羅，層層明的輕紗相疊白霧一般披在肩頭，能綠的披帛繞過雙臂從肩頭飄下，在清風中擺的綠柳下，顯得眉目格外溫。

沈羲和常著清冷的雪、月白、天空藍與丁香紫居多，這大概是與沈羲和相識三年來，蕭華雍第一次見到穿了這樣溫和如朝般的裳。

立在河邊，手里端著盛放魚餌的雙魚圖定窯瓷碟，指尖無意識地捻起幾粒撒在河面，引得河邊錦鯉爭相搖擺，可的目卻沒有落在這些討趣的魚兒上，而是目視前方，仿佛穿過了河岸林，穿過了巍巍宮墻，穿過了麗日長空，落在不知名的遠方。

蕭華雍立在橋頭，就給碧玉豎了手指輕輕擺兩下，示意不要驚擾沈羲和。

隨著蕭華雍一道歸來的珍珠，無聲帶走了碧玉，天圓也識趣地離開，蕭華雍悄無聲息地站在了沈羲和側，眉目溫和，眸底，靜靜看著。

然而時間一寸寸劃過，沈羲和始終保持著這份姿態，若非指尖時不時撒下幾粒魚餌，當真像是一個雕像立在河邊。

最終還是蕭華雍沉不住氣，輕咳了兩聲，上前幾步，與同側而立：“呦呦在想何事，如此出神？”

他都站了則有一炷香的時間，竟然愣是沒有發現。蕭華雍心里頭頗有些不是滋味。

在沈羲和這里，大事他由來不會生出一些斤斤計較的小緒，但在日常相點點滴滴的小事兒上，他就小心眼得不行，他自個兒也控制不住。

沈羲和收回目，卻沒有看他，而是垂下眼，又抓了一把魚餌扔下去：“我在等你，等你開口。”

蕭華雍還沒有走到邊，就從風中嗅到獨屬于他上那一縷復雜濃烈的藥香，只要他是以真面目出行，這氣味兒就是尋常人靠近了也能聞到。

唯有出去，掩人耳目，行見不得人之事時，他才會用香方洗掉上的藥香，繼而熏上他最的多伽羅，只是多伽羅淺淡，除非相擁，否則只能似沈羲和這樣嗅覺敏銳之人，才能嗅到。

的話云淡風輕，但他卻知道，一定問了謝韞懷關于解毒之事，沒有強行與他一道去，就是在等著他告訴。

是那樣的信任與坦，他也深信，無論此時他說什麼，都會信，且不會再去尋謝韞懷核實，就是這樣一個子，信則不疑。

蕭華雍看著面前這抹連隨風款擺的發都溫到骨子的影，此刻他知道或許是特意如此裝扮，是在告訴他，此刻只是他的妻子，他們之間不談其他，只談夫妻間的不疑。

“呦呦……”蕭華雍看了湖面片刻，才緩緩轉，面對著沈羲和，“我的毒已無力回天，我們需得早做準備。另……”

他的話尚未說完，沈羲和驀然轉，也與他面對面，黑曜石一般清冷的眼瞳，此刻了素來見人時那種不看不清的淡漠，反而多了一水。

的眼眶都沒有泛紅，但蕭華雍卻能夠準捕捉到方才那水一閃而逝，像一顆流星，瞬間落，卻湮沒在他的心口，刺得他有些發疼，讓他一瞬間忘了要接著說什麼。

一時間，兩人相顧無言。

一個忍看似波瀾不興，且是心頭波濤洶涌，垂在水袖之中的手，了層疊的輕紗，指甲都都因為用力泛白。

一個頭發堵，看似面尋常，實則一顆心繃，仿佛有無數神經從四面八方捆住了他的心，在不斷的拉長，匝匝的疼，從心口順著這些神經蔓延到四肢百骸。

他算半欺騙了，謝韞懷的法子，謝韞懷自己亦不知是否可行，若是知曉，他一時間竟不知是會為了這個未知的可能，讓他先失了太子之位，蟄伏離開去救治，走另一條極其艱難的路，這條路走不好，就會令整個沈氏萬劫不復。

還是會狠心當做什麼都不知，無于衷。

無論哪一種，都不是他樂見，故此他瞞了，這一生只有這一次。

若他僥幸能回來，認打認罰，可若他當真回不來，也免讓傾盡一切，得了希又換來一場失。

這是蕭華雍深思慮的結果。

沈羲和的眼眶從深酸向這眼瞳包裹而來，忽而揚起了天鵝一般細長的脖頸，看了眼白云飄浮的蒼穹，須臾之后，若無其事垂眸：“還有……多長日子。”

蕭華雍從未聽到過這樣干低沉甚至著點微弱的聲音，哪怕剛京尚未服用骨丹之前，子骨那樣羸弱，也不曾這樣，的脊梁是有尺撐著，的傲骨是一言一行，都能看得清楚明白。

心口的疼痛加劇，蕭華雍也不敢去看沈羲和，他嗓音晦：“一年……不到。”

他是不會等死的，年底他會離開去接謝韞懷這或許注定是失敗的一次解毒之法，用盡一切去拼搏一次，至于他能否歸來，一切都是未知。

“不是……還有明年麼？”明明都言他活不過二十四，可明年他才二十四啊。

“太子殿下，活不過兩。”蕭華雍也想到這句批語，或許他應該順著這句話的出去查一查，除了下毒之人，誰能這麼準確地準他毒發的時日呢。

這個兩，端看人如何解毒，盼著他早逝之人，自然是希他過不了二十四的生辰，舍不得他之人，便想著他或許是過不了二十五的生辰。

沈羲和明顯是后者。

沉默，又是抑的沉默。

春正好，綠柳滴翠，花蕊艷，惠風和日。

這樣的景，此刻落在沈羲和的眼里卻比狂風暴雨來臨前的烏云布還要令抑。

是深吸了一口氣的蕭華雍掛起一抹笑，對沈羲和道：“呦呦，過幾日對外稱有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