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廠長擺手笑道：“沒有，我們也是剛到，葉廠長來得正好。”

胡廠長雖然人來了，可能心里還不是很痛快，板著一張臉，沒搭理葉蔓。

葉蔓也不用熱臉去對方的冷屁，干脆跟旁邊的孫廠長聊了起來。

雖然是對頭，但孫廠長為人世比胡廠長高明多了，而且閱歷富，跟他說話聊天有意思的。葉蔓有一搭沒一搭地跟孫廠長聊了起來。

孫廠長給葉蔓介紹茶葉：“這是武夷山的大紅袍，采自……你嘗嘗，習慣嗎？你們年輕姑娘很多不大喜歡茶的味道，我讓服務員上了幾瓶飲料，你喝不慣茶就喝飲料吧。”

葉蔓順手拿起了一瓶健力寶：“我確實更喜歡喝這個，謝謝孫廠長。”

雙方談甚歡，那邊蕭舒也沒冷落胡廠長，跟對方聊了起來。

因為下午有事，倒是沒喝太多酒。

吃過飯，總算談起了正事，孫廠長主表示：“葉廠長，咱們電視機廠里面目前有四條生產線閑置，有兩條比較新，是84年采購的，還有兩條是十幾年前的了，你要是有空，咱們今天下午就去看看，定下來，要是生產線半年有什麼問題，你找我！”

葉蔓笑道：“孫廠長還真是爽快，我就喜歡跟你這樣的痛快人打道，咱們那應該用不了多長時間，洗機廠離這邊近點，咱們先去看洗機的生產線怎麼樣？”

經過一頓飯，葉蔓算是看出來了，孫廠長是極愿意將淘汰的生產線賣給的，過去花不了多時間就能將這事給談妥。

但本來就不想買生產線嘛，去電視機廠怎麼能夠達到拖延時間的目的呢？

去洗機廠就不一樣了，胡廠長雖說也同意了，但臉并不好看，顯然是還沒放下上次的事，肯定會刁難，正好多拖一會兒，龐勇跟著車隊，已經快到奉河了，正好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葉蔓真想看看待會兒蕭舒的臉。

孫廠長聽葉蔓這麼說，覺得也行，確實更省時間，而且胡廠長這麼一直擺臉，別說葉蔓看了不舒服，他看著都煩，先將洗機生產線的事敲定下來，后面也不用一直看胡廠長這張晚娘臉。

“那，咱們先去洗機廠。葉廠長，你坐舒的車吧，他的車新一點，你們年輕人也有話說。”孫廠長沒詢問胡廠長的意見，兀自將這件事給定了下來。

等葉蔓上車之后，他過去拍了拍胡廠長的肩：“老胡，我蹭一下你的車，省點油錢。”

胡廠長怪氣地瞅了他一眼，上車之后冷笑：“我看你倒是蠻欣賞葉蔓的嘛，怎麼，想撮合跟你小舅子？”

他倒是想，但蕭麗萍那麼反對，家里得鬧什麼樣子，還是算了吧。

“你說哪兒去了！”孫廠長不悅地看了他一眼，“老胡，我還沒說你呢，咱們事先說得好好的，現在事進展到這一步多不容易，你給甩臉子干什麼？你當葉蔓沒脾氣？要不答應，掉頭就走，我看你怎麼辦？”

“怎麼辦？已經跟舒簽了合同，不從我們這里拿生產線，就不上貨，違反了合同可是要賠巨額違約金的，我還怕不，買不買！”胡廠長滿不在乎地說，這也是他的底氣所在。

孫廠長氣得不輕：“老胡，你不能來。你覺得那一百萬的違約金能難住葉蔓？就算這次你功把弄破產了，我相信也很快都能起來，以后鐵定跟咱們不死不休。我告訴你，你要來，那我幫聯系其他洗機廠，低價給搞兩條生產線，就算不能及時貨，舒也不會追究的責任！”

胡廠長臉極為難看：“你什麼意思，打定站葉蔓那邊是吧？”

孫廠長覺得胡廠長這個脾氣啊，真有點讓人不了。他耐著子說：“不是，老胡你認清現實好不好。咱們已經試過了，低端市場這塊兒，咱們本競爭不過，讓給，讓好好干這一塊兒，這是咱們提前說好的，你要不樂意就別同意，既然答應了好好配合，事都進展到這一步了，你再這樣，有什麼好？非要把人往死里得罪是吧？而且你別忘了，我們的競爭對手很快就不止老師傅家電一個，四面樹敵對咱們沒好。”

胡廠長被他說得煩了：“我知道了，我待會兒什麼都不說，一定好好將送走，這總行了吧？”

孫廠長拍了拍他的肩膀，放了語氣：“老胡，我知道你委屈了，忍一忍，就這麼一會兒功夫，咱們努力這麼久，總不能前功盡棄，你說是吧！”

胡廠長悶悶地說：“知道了，你放心，我不會給大家拖后的。”

見他服了，孫廠長也不再一直提這個，轉移了話題。

下車后，葉蔓發現，胡廠長對的態度改變了許多，雖然還是不想搭理的樣子，但至沒給甩臉子，偶爾還說兩句話，尚算配合。估計是孫廠長私底下給他做了思想工作。

將葉蔓帶到倉庫后，胡廠長指著里面的生產線說：“都在這里，總共三條，上次你讓新民幫你們買走了最好的那條，這兩條都差不多，你隨便挑吧，兩條一起便宜點。”

葉蔓盯著看了幾秒：“兩條生產線一塊兒多錢？”

胡廠長比了個數字：“八十萬。”

葉蔓咋舌：“太貴了，上次咱們買的那條比這兩條好才四十萬，兩條一起打包不是應該更便宜點嗎？”

提起上回自己上當騙的事，胡廠長心里就不痛快，語氣也沒那麼好了：“你也說了是上次，現在價天天都在上漲，你不知道嗎？”

對于胡廠長的睜眼說瞎話，葉蔓很無語。是，價是在緩慢上漲，可那也是全新的東西吧，沒聽說都用了不知道多年的破爛玩意兒還會漲價。

見氣氛不對，孫廠長連忙出來和稀泥：“老胡，你便宜點，你這兩條生產線都多年的，我看葉廠長也是誠心想買，依我看，五十萬一起打包賣給葉廠長算了！”

胡廠長甩開他：“一口氣砍掉三十萬，你當我這是什麼？不可能，當初兩條生產線我們廠可是花了兩百萬買回來的，現在賣這個價已經是吃大虧了。”

葉蔓好笑地看著他們，這個當事人都不急呢，他們倒先急起來了，做給誰看呢？

蕭舒留意到葉蔓臉上微妙的笑容，咳了一聲，打斷兩人的爭執：“胡廠長，孫廠長，咱們先聽聽葉廠長的意思吧？”

“對，葉廠長，你覺得出多錢合適？”孫廠長扭頭看向葉蔓。

葉蔓的大哥大忽地響了起來。低頭看了一眼，卻沒接，而且直接按斷了電話，笑瞇瞇地看著三人，豎起食指：“十萬！”

“十萬一條，你做什麼夢！”胡廠長氣得差點罵娘，他離譜，葉蔓比他更離譜，這就是孫廠長所謂的誠心易？他看葉蔓是在玩他們。

葉蔓輕輕搖頭，笑著說：“胡廠長，你誤會了，我的意思是，十萬兩條打包帶走。”

胡廠長氣得臉鐵青，已經說不出話來了。

就是孫廠長也覺得葉蔓這出價太狠了點，他說：“葉廠長，你這個價幾乎等同于白送了，胡廠長要答應了，廠里人不知道如何說他呢，其他領導肯定也不會答應的。你就別為難胡廠長了，再出點吧，大家各退一步……”

話未說完，蕭舒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

他走開幾步，接起電話：“什麼事？不要的一會兒讓李響回去理，我這邊還在忙。”

電話那頭傳來微微抖的聲音：“蕭總，咱們廠外面來了一大隊貨車，說是給咱們送貨來的，可太多了，那麼多的貨，咱們的倉庫本放不下。”

甲天下在奉河郊區建有大型的倉庫，能放上萬臺家電，店員說倉庫都裝不下，這不是離譜嗎？

蕭舒最近半年一直在外面開店，對奉河幾家店的況不是很清楚，他扭頭問李響：“最近有大批量采購貨嗎？”

李響搖頭：“沒有啊。”

店員在那頭聽到了二人的話，連忙補充：“蕭總，李店長，對方說龐勇，是老師傅家電的銷售經理，跟咱們簽了一筆四萬臺家電的訂單，今天就是專門送貨過來的。蕭總，這麼多貨，您看……”

店員還說了什麼，蕭舒完全聽不見了，他猛地抬頭，目攝人地盯著葉蔓，眼神森恐怖。

孫廠長是第一個察覺到他異樣的：“舒，你這是怎麼啦？誰的電話？”

李響聽了個一知半解，想說又不知從何說起。

就這麼點間隙的時間，蕭舒已經大步走到了葉蔓面前，死死盯著：“你哪來的貨？”

葉蔓頓時明白了，笑著說：“看來蕭總要的那批貨到了。洗機和彩電各兩萬臺，這個數量可不小，蕭總，你要不要回去驗驗貨？”

聽到這話，胡廠長和孫廠長都極為錯愕。

孫廠長問出了大家的心聲：“葉廠長，你們，你們哪兒來的這麼多的貨？”

彩電先不提，洗機他們還欠著不經銷商的貨，上哪兒一下子弄兩萬臺。

葉蔓按住額頭，一副頭痛的模樣：“這不是蕭總一再跟我說，他們倉庫里沒貨了嗎？他催得急，我想著不能耽擱了蕭總的正事，這就安排人去外省采購了相同型號的彩電、洗機回來。蕭總，我這提前將貨了，不算違規吧？”

還能這麼搞？孫廠長和胡廠長都開了眼界，不知該說什麼好，指責葉蔓，可合同上也沒白紙黑字規定這些貨必須得老師傅家電來生產吧？

被點名的蕭舒氣得腦子里嗡嗡響，他看著葉蔓，怒極反笑：“好，很好，葉廠長，你好樣的！”

“哪里哪里，不及蕭總十分之一啊！”葉蔓皮笑不笑地故意問道，“蕭總，貨還夠嗎？不夠咱們可以簽長期合同的，保準滿足你們甲天下的需求！”

誰他媽還要的貨啊！他自己不會買嗎？需要當中間商賺差價？

蕭舒氣沖沖地拂袖而去。

留下孫廠長幾人面面相覷。

事陡然出現這麼大個轉折，是孫廠長萬萬沒料到的。事發展到現在這步，已經很明了了，葉蔓早防著他們，本沒中招，那所謂的買生產線也不過是借口，難怪剛才一點都不急，開價開得那麼荒謬呢。

長嘆一聲，孫廠長苦笑：“葉廠長真是好計謀，我甘拜下風！”

“哪里，孫廠長說笑了，不過是沒貨，蕭總又催得急，我這也實在是沒辦法，才出此下策，幫蕭總跑一趟，一臺家電就賺個十來塊錢的辛苦費！”葉蔓推辭。

孫廠長有些慶幸蕭舒先走了，不然聽到這番話鐵定要氣得心肝疼。因為就連他聽了這話都升高，幾十萬還沒賺多……

胡廠長本來就不待見葉蔓，如今又被耍了，惱怒怒：“走，趕走，我這生產線不賣了！”

他就說葉蔓這人不可信，不是個東西吧，孫廠長還偏不信。這下好了，目的沒達不說，還讓葉蔓白賺幾十萬。

葉蔓回頭，看向胡廠長，慢條斯理地說：“胡廠長，買賣不仁義在嘛，你這麼惱火干什麼？瞪我……莫非胡廠長還要找人打我？”

孫廠長聽到這話，趕站到中間，將兩人隔開。不然真打起來，依葉蔓這不依不饒的格，鐵定要驚公安，搞不好還要上電視臺，胡廠長丟得起這個人，他丟不起。

“葉廠長，既然不買設備就回去吧，正好我也有點事，咱們一起走。”

葉蔓笑了笑：“好，我聽孫廠長的。”

孫廠長遞了個眼神給胡廠長，示意他冷靜，別沖，然后親自領著葉蔓出洗機廠，邊走還邊說起洗機廠的歷史：“這個廠啊是71年建的，當時上面就給批了塊地，其他的什麼都沒有，這周圍還是農田……”

葉蔓是真佩服孫廠長，被擺了這麼一道，胡廠長和蕭舒都氣得不輕，他卻跟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這樣的城府，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比起暴脾氣的胡廠長，更警惕孫廠長這個笑面虎。

走出洗機廠，孫廠長收了話頭，停下腳步看著葉蔓說：“葉廠長，坐我的車回去吧，咱們正好聊聊。”

“好啊。”葉蔓欣然同意，倒想看看孫廠長還能說出什麼花來。

上了車，孫廠長就主打開了話匣子：“葉廠長，咱們之間有很多誤會。不管是我，還是舒，胡廠長，都沒有刻意針對老師傅家電的意思。甲天下那邊也是真的很想跟老師傅家電建立起長期穩定的合作關系。”

葉蔓笑了笑：“我相信。孫廠長是不是誤會什麼了？咱們大家不一直合作得很愉快嗎？”

孫廠長一噎，這都還愉快，那他都不認識“愉快”兩個字了，這姑娘真有氣死人的本事。

咳了一聲，兀自消化了這點不爽的緒后，孫廠長話音忽地一轉問道：“葉廠長，有個消息不知道你聽沒聽說，日本的富友集團準備在國投資建廠，很可能會落地咱們省。”

葉蔓吃了一驚，緩緩搖頭：“要不是孫廠長今天提起，我完全不知道有這件事。”

富友集團是國外一家大財團，其生產的家電非常有名，現在市面上進口家電不就是這個牌子的。如果他們進軍地，國產化，以后這個牌子的家電價格肯定會下降很多，將對國家電市場造巨大的沖擊。

因為他們有雄厚的資本，先進的技和更富的管理經驗。

如果說民企是剛學會走路的小孩子，那富友集團就是拔的巨人，無論是在哪方面，都甩出初初萌芽的民營企業一大截。

孫廠長嘆氣：“這對咱們來說可不是一個好消息啊。他們比咱們有錢，技和管理方面的經驗也比咱們先進。這時候，咱們就該摒棄前嫌，聯合起來，一致對外，葉廠長你說是不是？”

葉蔓贊同地點頭：“沒錯，孫廠長說得很有道理。”

孫廠長欣地看著：“我就知道你這個小同志思想覺悟高。富友集團目前的產品價格在國都偏高，就算建廠了，價格會下降一些，但應該也不會特別便宜，威脅不到老師傅家電的基本盤。葉廠長，我建議你繼續擴大你們的優勢，牢牢占據低端市場的份額，我們則盡量堅守住中端市場，大家齊心協力將咱們云中省的家電行業做大做強。”

真是個大忽悠！葉蔓彎起淡淡一笑，不想跟他多扯：“孫廠長，太突然了，我得回去好好想想。對了，蕭總那邊一下子拉這麼多貨回來，有地方放嗎？沒有我們倉庫里還有些位置，孫廠長回頭替我轉告蕭總一聲！”

孫廠長無語，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他要真轉告了舒，舒得氣死。

這天沒法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