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宜秀郡主的刁難, 楚琳瑯低頭揚了揚眉，早也想到這點，覺得自己并不適合。

 既然如此, 倒也不必讓書院主人為難，識趣告退就是。

 可就在這時, 有老邁聲音傳來:“犬子當年立此書院，初衷是廣納天下貧寒子弟，盡可得一修習之。易林男院與容林院的名字合并一，便是‘積木容易才之意！’倒也沒有非要收些富貴人家的兒鑲金掛銀的意思。學問面前無分貴賤，若是哪位小姐覺得坐在此書院臟污了名聲，不妨盡早離去！”

 眾人閃目一看，原來是國子監祭酒齊公在兒子齊景堂的陪伴下, 來到此。

 而在齊公旁，還有一位容貌俊逸, 氣度非凡的高大男子相伴，一時吸引諸位貴們紛紛打量, 有些移不開眼。

 有些貴倒曾見過酷吏司徒晟，只是他的聲一向不好, 以前是濫用刑罰的酷吏, 新近因為了諸位大人的田地, 又新增了“誤國佞臣”的頭銜。

 因為父母對此人的鄙薄，有些人平日偶然見, 自然也不曾細細打量過這位。更有沒見過他的，頭接耳問此人是誰？

 司徒晟今日并沒有沒穿服，那一淡煙寬袖的長衫, 與他高大的材搭配得宜, 頭頂黑紗罩, 更顯得他劍眉星眸，俊逸灑。

 此時沒人在這些貴的耳邊嘮叨佞臣誤國，可以靜心欣賞這位大人的眉眼若遠山青黛。

 如此男子，還真是讓人心頭鹿撞，微微有些面頰泛紅。

 譬如那位宜秀郡主就是如此，就算被祭酒齊公毫不留面的駁斥了，一時也回轉不過神來，兩眼直勾勾地盯著司徒晟看。

 倒是郡主邊的嬤嬤機敏，扯了一下郡主的袖子，這才勉強讓郡主保持了貴的端雅儀態。

 定了定神，想到齊公在人前如此下的臉，頓時有些惱道:“你……可知我是誰？”

 可是如今后宮隆寵的靜妃娘娘的親侄，的父親乃當今國舅，豈容人如此讓下不來臺？

 齊公起眼皮看了這黃丫頭一眼，并不認識，還是兒媳華氏走過去，小聲給家翁介紹了一下郡主的份。

 沒想到齊公聽了，卻冷哼一聲道:“哦，云大人的兒啊？這日子過得可真快，云大人的爹爹當年還是小小縣丞，因為有了兒宮，而得了晉升，他曾到老朽的府門前，想要求我給他那不爭氣的小兒介紹個啟蒙夫子，老朽看在他甚是誠懇的分上，準了他兒子了易林書院，如今那小子的丫頭也十六歲了，不小了，就是這家教似乎欠妥了些啊！”

 這一番話，說的宜秀的臉頰通紅。

 國子監祭酒，乃三朝元老，當事大儒，連陛下都禮敬三分，更是這小丫頭片子老子的祖師爺！

 豈容如此大呼小？

 齊公的一席話，讓諸位子都不敢接話了。

 貴為三朝元老的堂堂國子監祭酒來為一個小小管事撐腰，這里面必定有些人蹊蹺。

 在座的諸位都是人兒，誰也不想因為得罪齊公而被攆出學，不然自己倒了京城第一的笑話。

 不過那位齊老將諸位貴的堵住之后，又挑眉打量了一下楚琳瑯，冷哼一聲道:“楚娘子倒是平常心，來我這跟在自家院子閑逛一樣！”

 嗯，這個……楚琳瑯低頭看了看自己這一半新不舊卦，的確跟那些心打扮的貴們有些出。

 可是也沒法解釋，自己本來就是被司徒晟那廝強拽出來的，就沒打扮。

 聽到這，一邊尷尬淺笑，一邊借著抬起袖子掩護，又狠狠瞪了司徒晟一眼。

 齊公干道:“雖則犬子的書院不拘一格降人才，不看人之貴賤，可是也要看是不是可鍛造的人才，這容林院，也不是什麼笨蛋都收的！”

 楚琳瑯聽出來了，得了，這老爺子還記仇的。

 只因為先前迫了他家土地公收禮，所以他便另辟蹊徑，打算在考題上難難。不過楚琳瑯對于這類貴的學本也不甚熱衷，若是被老頭刁難得上不了，也無所謂。

 就在這時，有學院的書捧來了考卷，還請諸位貴坐在單人獨桌的考席上，仆從退避，要進三炷香的應試了。

 而齊家夫子與司徒晟則坐在堂前，一邊監堂一邊品著仆人端來的茶。

 齊公喝了一口茶，看了看旁的司徒晟，他正一邊飲茶，一邊含而不地看著在答卷的楚娘子。

 齊公不由得搖了搖頭，活到他這個份兒上，就是老人一個，有什麼看不的？

 這司徒晟原本忙得神龍見首不見尾，可今日卻眼地跑到他這來，剛才更是言語催促著他們父子過來，難道是怕那楚娘子欺負？

 到底是年輕人，看著老，卻難過人關啊！

 想到這，齊公再次蹙眉看向那子——除了模樣好些，滿鋼牙，一肚子鬼門道，還有哪里能迷得人神魂顛倒？

 司徒小子糊涂啊！

 楚琳瑯此時正坐在了角落的位置，低頭看了看那考紙，只見紙上寫著碩大的兩個字“婦道”。

 這便是今日“演題”的主旨，請想要考學的子暢言，何為婦道。

 這種考題，對于這些讀戒的子來說，有何難？所以一個個面喜，連忙提筆蘸墨默寫起戒來了。

 不過也有幾個，遲遲沒有筆，而是似乎在思索著什麼。比如那位先皇后的親侄陶雅姝，就是安靜思索了一會才筆。

 而宜秀郡主則看了看考題，又抬眼看著陶雅姝，直到筆了，郡主才也拿起筆，快速書寫起來。

 楚琳瑯低頭看了看考題，心里卻是有些啞然失笑。

 還當這等大儒創辦的學有何過人之，居然也扯這些個以夫為天的名堂。

 不過這考題，還真會，因為前些天，司徒晟突然拿了一本《世范》給看，還單指了幾段讓背。

 楚琳瑯記得清楚，其中一段是:“惟婦人自識書算，而所托之人食自給，稍識公義，則庶幾焉。不然，鮮不破家。”

 他讓自己將這段背下，還默了幾遍，并且講解了意思，大概就是若做丈夫的蠢笨不爭氣，子就該立起門戶，持食，學做生意，使家門免于敗落。

 這話原也在理，不過楚琳瑯卻過了八年這樣的日子，里甘苦自知，所以問司徒晟，他讓自己背下這些，是不是在譏諷？

 司徒晟卻淡淡道:“有時狗屁不通的文章，也要背背，總有要應付俗人的時候。”

 說完，他還要楚琳瑯以此引申，寫篇文章出來，再由著他修改潤。

 那時候楚琳瑯還不明白，背這些個要應付什麼俗人。

 現如今看，那廝早就未雨綢繆，老早想要讓這個學院，還押了些考題，讓提前背些應付。

 難道他當年為了高中，也背了許多他并不認可的狗屁文章？

 所以今日這張試卷，楚琳瑯只要愿意，還真能洋洋灑灑地寫滿了試卷，應付一下差事。

 可抬頭看了看坐在廳堂上首的司徒晟，卻并不打算盡隨他的意。

 沾了沾筆墨，想了想，在紙上慢吞吞寫下一行字后，便擱置了筆墨，單手托腮看著四周貴們的服飾發釵發呆。

 司徒晟看著心不在焉的樣子，微微瞇了瞇眼，長指慢慢輕叩椅子的扶手，讓人看了就不由自主地生出幾分迫。

 可惜楚琳瑯可不是六皇子，不鳥他，偶爾抬眼才會挑釁地瞥他兩眼。

 很快，三炷香的時辰就到了。學走過來，將諸位小姐們的考卷收走，呈遞給了主考的齊景堂。

 這些考卷不多，倒也不必學了男子幾日后揭榜的那一套。

 華氏請了諸位小姐們去隔壁廳飲茶賞畫作時，齊景堂就在父親的旁將這些考卷分揀出來了。

 那些默寫戒的呆板考卷被齊景堂毫不猶豫地出來，甩在了一側，很明顯這些卷子第一就被淘汰了下去。

 而剩下的考卷就容各異了，其中以陶雅姝的那一張最讓齊景堂滿意。

 那娟秀筆就讓人眼前一亮，而文章中還是引經據典引列的那些歷朝名后，或者是誥命夫人，從們上引述出值得子跟學的典范，闡明自己的見解。

 從中可以看出陶小姐史書涉獵頗多，永寧公府果然家學淵源，不虧是曾培養出陶皇后的烏門第。

 如今看來，這位永寧國公最小的嫡孫也是才一個。

 而那位宜秀郡主的考卷寫得也不錯，雖然字跟陶小姐比略遜一籌，但也洋洋灑灑寫滿了一大篇，引述的倒也中規中矩，看來在家里也是細細研究了些學常考的考題，有備而來。

 剩下的幾篇雖然描述沒有一味抄書，但大都也圍繞生子、侍夫、孝道論述。

 畢竟不是培養國之棟梁，齊景堂當初給學出考題就很寬容，并沒有別出心裁地出題，而是出了尋常學最常見的題。

 這些養在深閨的子只要不是一味默書，有些文采的便都過關了。

 不過其中有一張紙就有些太扎眼了，雪白的那麼一大張，只有中間一行略顯生的筆。

 齊景堂讀了之后，無奈搖頭，便扔甩在了一旁。

 倒是齊公有些好奇，手捻了那紙來看，只看上面是明晃晃的一行字:“吾非他人之婦甚久，所謂婦道，于吾何干？”

 齊公看著這字扭的架勢，不必看落款都能看出是哪個丫頭寫的屁話。

 他揚了揚花白的眉，有些幸災樂禍對司徒晟道:“難怪你那日還跟犬子聊天，套問學何時開課，原來早就想塞人進來。不過你怎麼不給提前題？就讓這麼來丟人現眼？可惜爛泥就是糊不上墻！司徒大人，并非老朽犬子不給你這個面子，你看你這位管事的試卷，如何能過？”

 司徒晟接過了試卷 ，沉默了好一會，才開口道:“這一句有何錯？天不予這樣的子人間之路，要如何寫出‘婦道’？這二字予，實為殺人誅心……”

 齊公也是服了這小子滿的胡謅，胡子撅起了老高:“怎麼的？跟的夫君過不下去，便是天下人都對不住？學院若不收，就是殺人誅心？司徒晟，你可別欺人太甚！”

 司徒晟似乎心不太好，只是起抱拳，對齊家父子解釋道:“在下并非責怪二位。齊公有所不知，這婦人在夫家八年，以一己之力將個落敗之家持得井井有條，更是扶持夫君從一文不名到朝中六品。這世俗人認為的‘婦道’二字，做得無可挑剔，最后卻落得被掃地出門的下場。如今這題，做這一句，實在坦坦，問心無愧，卻是讓在下有些無地自容……是在下存了私心，強所難，讓來此做這尷尬題目，殺人誅心，不過如此……”

 說完，他不再多言，留下面面相覷的齊公父子，轉便往旁廳而去。

 司徒晟的確是謀劃楚琳瑯學甚久。那夏青云的出現，讓楚氏了離京之心。是他府里的管事，如何夠分量留住？

 不過向來為人要強，若是能學，跟著學識淵博的先生修習，又能結一眾京城貴，必定能留住。

 所以他借著與齊公結的便利，知道了一般學學應考的大致方向，提前領著楚氏復習備考了一番。

 只是在應考之前的兩日，兩個人居然捅破了窗紙，親擁吻，實在出乎他的原本預料。

 而楚琳瑯不愿意虛以委蛇，舍了他替備的文章，如此嘲諷考題，更是讓他沒有想到。

 此時，司徒晟的確是心中積存郁氣，并不是惱著琳瑯不識抬舉，就像他跟齊公所言，讓琳瑯做這類試題，殺人誅心！

 他在惱自己，明知的真與其他循規蹈矩的子不同，為何還要讓經歷這一遭？

 容林學若只是教導子如何相夫教子，為賢婦的書院，不學也罷了！

 所以眼下，他只想快點帶離開。

 原以為在旁廳跟著一眾陌生貴一，必定尷尬無比。

 可萬沒想到，當他移步來到了偏廳時，離老遠就聽到廳里一陣歡聲笑語。

 他緩了腳步，順著窗欞隙看進去，楚琳瑯正拿著的陳年老殼像模像樣地搖，然后給眼前一個胖墩墩的小姐批命。

 “關小姐，您這紅鸞星得可真好，按照卦象看，大約今年五月就能聞喜了啊！”

 那位關小姐最近還真的是在議親，而且就在昨日，母親跟說，準備將日子定在五月，聽聞此言，一臉驚喜:“哎呀，你這也太準了吧！”

 跟關小姐相的幾個貴聞聽此言，也是驚訝佩服，紛紛要楚琳瑯給自己算算，們的紅鸞星何時會。

 可惜楚娘子表示，仙凝聚的靈力不多，也不是時時都能算的，今日連算了三卦，已經靈力耗盡、若想再算，還得等些時日。

 說完這話，楚琳瑯一抬頭，便看見了窗戶邊站著的司徒晟，含笑給其他貴們拘禮之后，就先走出來，對司徒晟道:“您跟齊公他們聊完天了？”

 司徒晟點了點頭，便帶著楚琳瑯順著書院的竹林小徑走了走。

 他沉默了一下道:“我還不知，你除了占卜，還有與人批姻緣的本事。”

 楚琳瑯噗嗤笑道:“都是鬼把戲，我批姻緣也是挑人的，有幾位小姐府上的管事和夫人，我在四皇子的滿月宴上見過，也在他們閑聊時，聽了幾耳朵的。至于添彩納喜，按們的年齡看，也拖不到來年，辦喜事若不太急，不都是開春的五月的事嗎？我就是斗膽一猜，逗小姐們玩樂罷了。反正我批錯了，也不怕人砸我的攤。”

 算命活絡氣氛，向來是的拿手好戲，總不能讓自己訕然杵在廳堂里，任著那位郡主小姐和的簇擁奚落吧？

 聽了裝神弄鬼的把戲，司徒晟的臉上并不見笑，他想著自己強迫琳瑯應試的事，沉默了一下道:“是我的錯，對不住你了。”

 楚琳瑯沉默了，這一句沒頭沒腦的“對不住”，難道……指的是他那日貿然抱住了的事？

 只是這等男廝混又后悔了的道歉要如何接？

 只能清了清嗓子，強作大方道:“也不盡是你的錯，我也有不是。就是當時鬼迷心竅了，還請大人見諒……”

 畢竟是先強吻了他的，既然要道歉，自己也得有些擔當。

 這麼尷尬的話題，就點到為止吧。

 可司徒晟卻偏不依，他看琳瑯說得敷衍，以為怕自己計較方才白卷的事，便鄭重道:“怎麼能是你的錯，是我強迫你的，你……應該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