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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章==
一時間,無數畫面閃過招兒的腦海,那些是一輩子不堪回首的記憶。
在招兒曾經的記憶中,從小就是被嫌棄著長大的。
家里窮,但若是安穩和樂也好,偏偏窮卻不太平。娘也就是鄉下人里總說的不下蛋的母,明明已經生了四個,卻是人前人后都抬不起頭。
俱是因為這四個都是兒。
大姐還好,因為是頭一個,爹和阿雖有些失,到底對第二個心里是懷著希的,所以大姐來娣。
到二姐,本以為是個兒子,哪知還是個丫頭,所以二姐招娣。
到了三姐,娘已經在家里抬不起頭了,懷著三姐的時候,心心念念就想要個兒子。各種偏方吃過了,神求過了菩薩也拜過了,可偏偏還是個丫頭。
三姐盼娣。
但沒把弟弟盼來,倒是盼來了。
剛生下來是沒有名字的,不爺爹嫌棄,連娘也嫌棄。那時候娘已經接近崩潰了,尤其剛生下的時候,月子沒做好,公婆丈夫紛紛埋怨,妯娌們還兌,娘不止一次想摔了,卻被大姐二姐給奪了下來。
是快四歲時才有名字的,名字是二大爺給取的。那時候已經記事了,到現在都還記得二大爺著腦袋說,以后你就招兒吧,早點給家里招個弟弟來,你的日子也能好過一些。
是的,招兒,不是香兒朵兒的那種兒化音,就是招兒,招兒子的招兒。
“你為啥不是個男娃呢?若是個男娃該多好。”
那陣子娘的神總是時好時壞,好的時候攬著,就這麼一句一句的說著。不好的時候,就會劈頭蓋臉給幾掌,說為什麼是個丫頭。
四姐妹中,從小挨打最多,若不是大姐二姐護著,可能現在早就沒有了。
在有了名字的那一年,娘再度懷上了,下大雪的時候,終于生了個弟弟。
家人欣喜若狂,大家都很高興,也很高興,想日子總能好過一些了,殊不知那才是開始。
“招兒,你認識他們?”
那對中年夫婦聽見招兒的這聲稱呼,面激復雜起來,其中的那個瘦弱的婦人,著嗓子抖著手,往前走了兩步:“你是招兒?我是你娘啊,我是你娘。”
“我是你爹。”一旁那個面容干瘦的男人道。
招兒一下子就從回憶中醒了過來,眼神冷得:“你們是誰,我不認識你們。”
這對中年夫婦大抵沒料到招兒會是這種反應,十分慌張:“你怎麼會不記得爹娘了?你離家那會兒已經八歲了,應該記事了才對。”
這時,招娣也聽到靜從里面走出來,剛走到門邊,就被招兒擋了回去。
招兒頭也不回道:“我都說了不認識你們,你們快走吧。”
那個婦人看到招娣十分激,指著道:“你是招娣對不對,你肯定是招娣,你沒長變,你就是我的招娣。”
邊說邊抹著眼淚,這是喜極而泣的眼淚,不過誰又知道呢?那男人也是滿臉激,眼中泛著淚花。
招兒眼中閃過一抹不耐,正想說什麼,被招娣拉了開。
王招娣滿臉譏誚地看著眼前這兩個人,啟道:“我確實招娣,但不是你的招娣,更不是你們要找的人。趕走,這山頭是私人的地方,下次再闖,我拉你們去見。”
那婦人就想撲過來,卻被高嬸看著不對攔住了。
氏著手,一面哭道:“我是娘啊,我是你們的娘,你們怎麼連娘都不認了……”
王大志則是嗔怪:“你們這倆孩子咋這麼不懂事,連爹娘都不認了,你們不知道,我們好不容易才找到這里。”
“好不容易找到這里,你們找來想做甚?認親?若是我沒弄錯,二姐被你們賣了,我好像也被你們賣了。”
“招兒,你終于承認你是招兒了,就是招娣,你們就是我的兒,我苦命的兒啊。”氏說著,嚎啕大哭起來。
招兒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才睜開眼睛:“首先第一,我從來就沒有不承認自己是王招兒。第二,我可不是你的兒,你的兒被你們一家給賣了,若是我沒記錯,好像賣了五兩銀子。當初你們和人牙子簽的死契,還說了賣得越遠越好對不對?既然如此,來認什麼親!”
“招兒!”
氏像被滾水燙了似的,瑟一下,也不哭了,甚至有些愣神。臉上閃過愧疚、心疼等等諸多表,所有的千言萬語化為一句話:“你是不是還在怪爹娘,我們當初也是不得已。”
招兒冷笑了一聲:“不得已什麼?為了給你們的親兒子看病,所以不得已賣兒?你們當初賣二姐和我的時候,可沒有什麼不得已的,拿銀子的時候也急切。既然都已經銀貨兩訖了,來找我們做什麼?懂不懂什麼做死契,就是從今往后生死不相干,老死不往來!”
最后這句話,招兒是一個字一個字說的,明明也沒用力,卻是仿佛鐵錘一般,一下下擊打在氏心口上,砸得一步步往后退去,險些摔倒,還是被王大志一把給攙住了。
“你們怎麼說話的,還懂不懂什麼做孝道?”
“喲!”王招娣眉眼是譏諷,鋒利得可以死人:“現在跟我們說孝道了?怎麼方才說的話沒聽明白,你們賣人的時候可是簽了死契,說得好好我和小妹生死都跟你們沒關系,要講孝道回去找你親兒子去!”
氏哭得像個淚人:“你這是不原諒爹娘的過錯啊。”
“原諒?”王招娣深吸了一口氣,冷笑著說:“我這一輩子都不可能原諒你們,就在我差點被賣進青樓勾欄那種腌臜地方的時候,就在我幾次差點沒命的時候,我就這麼跟自己發誓了。”
“招娣!爹娘那會兒真是萬不得已啊……”
見招娣還想說什麼,招兒猛地住的胳膊,對搖了搖頭,才道:“話已經說得夠清楚了,你們趕走吧。”
“你……”
“再不走我就放狗咬人了!”
黑子適時的跳出來,十分聽話地齜牙咧,很好的詮釋了什麼做家有惡犬。
它嗓子眼里發出一聲聲低咆,作勢就要撲上去。王家夫婦頓時顧不得其他了,忙互相攙扶地狼狽而去。
的,還能聽見氏倉皇地跟王大志說話:“不是這樣的,怎麼會這樣,那姓薛的姑娘明明不是這麼說的,為什麼會是這樣……”
姓薛!
王招娣眼睛一瞇,薛翠娥!
當即躥了出去,招兒拉都沒拉住。
王招娣并沒有和王家夫婦走同一條下山的路,而是繞了道。招兒大著肚子,也不敢走快了,跟著后面追了過去。
高嬸和周氏怕出事,也趕忙攆了過去。
到了薛家,還沒進大門,就聽見薛翠娥聲音非常歡快的在和趙氏說話,像似到了什麼大喜事。
“娘,我不跟你說了,我出去溜達溜達。”
薛翠娥剛轉頭,就迎面上洶洶而來的王招娣。下意識想笑,還沒笑出來,就迎來了兩掌。
“真以為你姓薛,老娘就拿你沒辦法?你真是和那姓趙的是一路貨,一個鍋配一個蓋,說的就是你們,真是絕配!”
薛翠娥只覺疼,還沒反應過來,就聽見趙氏尖:“王招娣你干什麼。”
妞妞也在院子里,哇的一下被嚇哭了。
招兒踏進院門,就見趙氏撲過來想打姐,三步兩步沖上前,一把將趙氏拽住。因為用力過猛,趙氏被摔趴在地上,作比趙氏更快,扶著腰哎呦了起來。
“哎喲,我肚子疼!”
招娣頓時顧不得出氣了,忙過來攙著妹妹。
招兒連忙對使眼,繼續呼道:“阿,你干什麼,撞到我了,我肚子疼。”
這時,周氏和高嬸也趕過來了,一聽見招兒喊肚子疼,頓時慌了。
“娘,你做什麼啊,再大的事,招兒揣著娃呢,你就不能讓讓!”
趙氏冤得不得了,明明覺自己是被招兒給摔了出去,怎麼倒惹著了!
招兒站在那兒假哭:“今兒這事不給我個說法,我就去找堂爺做主去。你們欺負人啊,你們欺負我男人不在家,欺負我孤兒寡母的。仗著是長輩,就欺負晚輩啊,還有沒有地方說理了……”
方才招娣兩姐妹像陣風似的刮進村子,早就有人注意上了,一路綴在后面想看看到底怎麼回事,剛到門前就聽見這麼一場哭。
“哎呀這是咋了?咋招兒哭這樣,誰欺負我們秀才娘子了這是……”
一陣七八舌中,就有那好事的人去找薛族長了。
不多會兒,不薛族長來了,薛老爺子也從地里被回來了。
薛族長剛站定就問發生了什麼事。
招兒只是捂著眼睛哭,也不說話,招娣這個當姐姐的就把事給說了。只是掩去了自己扇了薛翠娥,而變了自己來說理,差點沒趙氏母兩個給打了。
至于招兒則了,因為擔心吃虧,哪知來了差點了胎氣。
“真是瞎胡鬧,你們這是干得什麼事!”薛族長怒道。
招兒在一旁哭:“這純粹是惡心人,這是不得我了胎氣。我可憐命苦的孩子啊,咱們這就去找你爹去,這家里容不下咱們了……”
一聽這話,薛族長連連去瞪薛老爺子,又去跟招兒說:“庭子他媳婦,你可千萬別說這種胡話,這家里誰滾都行,唯獨你和庭子不能。這可是庭子打小長大的地方,是他的,你說庭子如今正是關鍵時候,你鬧著去找他,若是耽誤了他的大事怎麼辦?”
“堂爺,我也是沒法子了,現在我那爹娘要拉了我和我姐再去賣一遍,我這……”
“還有沒有王法了這是!你別擔心這事,我這就跟代下去,以后陌生人來咱村都盤問清楚,王家那邊再敢來人,直接轟了他們去……”
另一邊,薛老爺子狠狠地瞪著兒:“薛翠娥,這是你干的好事?”
“爹,我……”薛翠娥沒料到會是這種場景,整個人都慌了。
薛老爺子一掌就扇了過去,這可不同王招娣那兩掌,他是莊稼人,靠氣力吃飯的,怒中而去的一掌,薛翠娥的臉當即就腫了起來,角沁出一道跡。
“老頭子!”
“你給我閉,要不是你沒教好,能干出這事?給我滾回屋里去,不然我就送你回趙家!”
這時,有薛家的人在旁邊道:“好了好了,都散了,看什麼看,這是人家的家事。”
薛族長也說讓大家都散了。
見此,看熱鬧的也不好再看熱鬧了,紛紛都散了去。
“連興,你讓我怎麼說你,管好你屋里的婦人。至于那些已經不是薛家人的人,沒事還是回來!”說完,薛族長就甩袖子走了。
這已經不是薛家的人,分明是說薛翠娥的。
薛翠娥的臉當即就白了,還正惶惶不安著,薛老爺子已經看向了:“你也給我滾,以后沒事不準回來。”
“爹!”
“滾!”
薛翠娥氣得直流眼淚,卻什麼也不敢說,捂著臉跑了。
一場鬧劇就這樣過了。
晚上,招兒沒回薛家,而是留在小山頭上,姐妹兩個連同葳哥兒睡了一條炕。
葳哥兒已經睡著了,這姐妹兩人卻一點困意都沒有。
“阿姐,你說他們還會來嗎?”這個他們自然指的是王家夫妻。
“來也好,不來也好,都跟咱們沒什麼關系。”
其實很早以前王招娣就想過,若是有一天親生父母找到,該怎麼辦。在腦子里杜撰過很多場景,幾乎都與今天這種場景般無二致。原本還在想,若是小妹了怎麼辦,幸好小妹不是個包子。
“楊河村離這里并不遠,我曾經想他們總有一日可能會知道我是在這兒,不過這麼多年過去了,我以為就沒這事了,沒想到薛翠娥竟找了過去。”招兒有些嘆。曾經也路過楊河村幾次,可都下意識回避了,就是不想再見他們。這附近十里八村,沒有沒去過的地方,唯獨楊河村,從來沒有去過。
“對了,我就好奇,是怎麼找過去的?”招娣問道。
招兒想了一下,說:“這在薛家不是什麼,當初爹娘見我的時候,是我從人牙子的車上跳下來摔斷了,我那會兒特別害怕,本是想跑了去找你的,沒想到見了爹娘還有庭子。爹娘可憐我,但也怕我是被人拐賣的,人牙子就把契和來都告訴了他們。本來我爹娘買了我,是想送我回家一家團圓的,是我自己不愿意回去再被他們賣第二次。也幸好我摔斷了,爹娘也不富裕,不然人牙子肯定不會那麼便宜就把我賣了。”
“你爹娘心腸都好,可惜就是命短。”
因為這個命短,兩人安靜了一會兒。
“他們來了一次,不會就這麼罷休的,你得有個心理準備。說不定他們的命子又等著銀子吃藥,打算來將我們再賣一次。”
“我明天讓升子他們去打聽打聽。不管怎麼樣,當初我就沒回去,我現在自然也不會認他們,賣一次就夠了!”
第二天,招兒就讓薛強他們去打聽了。
若論別的還有些麻煩,可若論打聽十里八鄉的消息,大抵連縣衙那邊都不如王記菜行。
到下午的時候,消息就打聽回來了。
王家現在比以前更窮了,還是兩房人,王大志兩口子是二房。兩口子有個子今年十四,還有兩個兒已經出嫁,夫家也是在附近的村子。
唯一的兒子名王寶,如今長大了倒也不像年那樣藥不離口,但子骨還是一直弱的,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而王家目前見一件難事,那就是王寶看中了同村的一個姑娘,王大志兩口子上門提過親,對方嫌王家太窮,管王家要十兩銀子的聘禮。
招兒讓人打聽這些倒不是為了其他,不過是為了知己知彼。另外,還想知道走了以后,兩個姐姐的況如何。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間就到了八月初九這日。
本來招兒打算是去一趟,可如今大著肚子,也沒辦法前往。所以專門記住了這一日,一大早就做了些貢品,拜完了黃天后土拜灶神,又拜了拜二房兩口子,希他們能保佑薛庭儴順順遂遂。
哪里知曉薛庭儴早在八月初六就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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