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州貢院考生罷考了。
歷來各地鄉試都是順天先考,各省次之。
并不是特意安排了時間,而是順天貢院就在京師,考都是直接場的。其他各地還需要有個考到當地的時間,也因此會遲上數日不等。
不過一般不會遲上太久,也就是日的模樣。
也因此順天已經考上了,蘇州還沒開考。
到了開考當日,蘇州貢院慎重以待,可惜考生在奔赴考場后,卻拒絕場,而是在貢院門前靜坐罷考。
此事引起蘇州當地員重視,規勸無效后,當即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將消息遞往京師。
獲知這一消息,滿朝嘩然,嘉帝速召眾,在乾清宮商議這件事。
乾清宮里,嘉帝面鐵青,高坐龍椅之上。
其下站了二十多個員,俱是一水的緋袍,皆是高重臣。
“鄭赟杰,你來說說怎麼回事。”
已經晉升至都察院左都史的鄭赟杰,將事大概說了一遍。
其實事的起因很復雜,竟是和新政有關,同時也和司禮監有些關系。
當初司禮監半路截胡攬下加征商稅之事,并將試點定在蘇州。
蘇州歷來繁榮富饒,當年沿海還沒開阜時,朝廷每年的賦稅一半來自江南,其中蘇松兩地就占了整個江南的近七。
所以蘇州的富,天下皆知。
司禮監會將此地作為試點,明擺著是想干場大事,立一場大功,也免得人們提前宦,都覺得他們就是群閹奴。
想法是好,可惜蘇州當地的況太復雜,且這也與用人有關。
事就出在鄭安的干兒子,一個做李金忠的太監上。
這李金忠在鄭安面前,可是頭字一等有臉面的人,這些年來也幫著鄭安干了不事。
鄭安的幾個干兒子都被派出了京,唯獨李金忠一直留在他邊侍候,就是因為這李金忠會來事、懂眼。
這次加征商稅乃是重中之重,鄭安去不得,就只能派心腹去,便挑中了李金忠。李金忠當著鄭安面是直拍口,發著毒誓道絕不讓干爹失。
事實上李金忠確實忠心,問題他就是太忠心了。
到了江南后,他哪兒都沒去,就先去了上海一趟,見了鎮守在上海市舶司的順喜。兩人促其長談數日,李金忠心里終于有章程了。
在李金忠心里,他本就覺得蘇州富,經過和順喜的一談之后,更是覺得蘇州富得流油。
他若是將在蘇州加征商稅的事辦妥了,可是大功一件。
可惜此人忘了一件事,他即是先為主覺得蘇州富得流油,又沖著加稅而來,這差事打從一開始就注定辦不好了。
李金忠躊躇滿志到了蘇州,卻遭遇了極為尷尬的境況。
地方都懶得搭理他,他去見人家,人家倒也見他,可對于加征商稅之事,卻是連手都不。只道是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再說了商稅之事繁瑣,人家也不懂,自然不敢攙和。
李金忠屢遭冷遇,盡白眼。
就在這時,他經由人介紹認識當地的一伙幫閑,就在這群人的出主意之下,開始了自己的加征商稅之舉。
他先是在當地設了稅收所,同時將自己從京里帶來的人,一一給了稅的名頭,同時又讓這些幫閑充作參隨,開始在蘇州設置稅關稅卡。
蘇州的紡織業最為繁盛,李金忠并未忘記這茬。
他命人統計了當地所有的織坊和織戶,定下每張織機加收稅銀兩錢的章程,又規定緞一匹,稅銀三分,紗一匹,稅二分。所織紗緞,必須繳稅后由稅加印,方準發賣。
同時又在城門設稅卡,凡進出城門者,只要是和商有關,皆需納稅。
一時間,民怨沸騰,許多織戶因不堪重稅,已經停機不干了。
歷史在這里進行了詭異的重合,若是李金忠讀史書,當知在前朝萬歷年間,有一個孫隆的太監,也干了與他差不多同樣的事,因此致使蘇州發生□□,又稱織傭之變。
可惜他并不知曉,正在因替朝廷多收了商稅高興著呢。尤其蘇州富饒,有許多都是他在皇宮里沒見過的世面,在那些參隨的引領下,他過得醉生夢死,大把的銀錢花不完,并不知曉黃泉路已經在他腳下鋪開。
□□的起因是稅收所一位參隨,帶著人去織戶家收稅,要了錢不說,見戶主妻子生得貌,一時沒按耐住調戲了對方。
戶主不堪辱,當即和這些人打了起來。
這些幫閑原不過只是一群地流氓,因悉當地事為李金忠所用,這些日子在蘇州城里橫行無阻,早就忘了自己是誰,見這戶主如此大膽,當即將之一頓痛打。
可惜下手沒輕重,將人打死了。
這些人見打死了人,也有些驚慌,當場就想逃逸,卻被戶主之妻死死拉住。而此時,聽聞靜的街坊鄰居都出來了。
這些街坊們大多都是織戶。蘇州當地人為了維持生計,不了在家中置一兩張織機,一年到頭織緞換銀,也能養得一家老小,還略有剩余。所以從事這一行的人很多,幾乎是家家戶戶都有織機,家家戶戶都是織戶。
織戶痛恨稅,又見打死了人,就和這些人打了起來。
人多手雜,織戶們打死了兩個,打傷了幾個。
見惹出人命司,這些織戶索一不做二不休,召集了城里大量織戶、織工,一同去稅收所進行打砸。各稅卡皆被沖擊,打死稅數人,罪魁禍首李金忠也送了命。
這場□□發生在鄉試大考前幾日,發生后地方員當即出面,將帶著織戶鬧事的幾個人抓了起來,并查明事原委,上報朝廷。
只是當地員辦事不出效率,等這份奏疏往京城送來時,正是蘇州貢院開考的日子。接著又發生蘇州貢院士子罷考之事,兩份奏疏竟是前后腳送到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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