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折道：「弟子原也以為是好轉了，所以疏忽大意，沒想到還真廢了。依師父看，弟子還能活多久？」

老者看他道：「你還想活多久？我看你是一天都嫌活多了。」

蘇折淡淡笑，道：「弟子原想能活過四十載，便是上天眷顧。」

「別說四十載了，照你這狀況下去，四載都問題。」老者一邊給他施針，一邊道，「之前我就與你說過，你這副一點都再累不得，可你偏不當回事。」

蘇折淡淡道：「若是逢在太平盛世，弟子往後只做一個庸庸碌碌的廢人，這倒沒什麼。可惜，弟子還沒等到那太平盛世的到來。」

所以他怎能退，怎能讓所有的力和重擔都在心頭那子單薄的肩上。

老者沉默片刻，問道：「這次又是什麼因？」老者知他不是拿得起放不下，而是他心中有別人所無法企及的執著。

蘇折道：「也無什麼因，只不過是近來時常昏昏然，一睡難醒。」

老者一頓，繼而開始翻開蘇折的眼簾仔細檢查，半晌道：「從你的脈象和癥狀來看，你頭顱並無淤腫塊，恐怕是傷到了其他。」

老者手去蘇折腦部的舊傷，道：「傷口倒是癒合了，可裏面究竟是怎麼個況，7;150838099433546老夫也不得而知。」

後來蘇折將政務都下放，也不再去署。有時候需要他理的事，都只在家裏理。

沈嫻聽太醫說蘇折無甚大礙，只有些疲勞，養養就能恢復。

沈嫻不太放心，夜裏還是出宮，到了蘇折家裏來。蘇折讓管家和下人把他平日所用的湯藥都收好，攜沈嫻在書房裏坐了一陣。

沈嫻握著蘇折的手，道：「你的手怎的這樣涼，冬了，屋子裏需得放著暖爐。」

隨後管家把爐子放了進來，沈嫻一直幫蘇折暖手，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著這些天裏朝中所發生的事。

只當做閑話講給蘇折聽。百各司其職，新朝的員幹勁十足，一切總算都有條有理。

沈嫻說：「今年年關的時候，我讓賀悠準備一下宮宴，自科舉以後，你還沒有好生接見過那些被你挑選提拔起來的新臣，等你神養好了，再去接見他們也不遲。」

蘇折便閑閑地與分析著，朝中哪些員秉如何，適合做些什麼事。以及新政如何推，國庫如何增加庫銀云云。

沈嫻把蘇折的手到爐子的上方，烘熱的空氣漸漸把他的手烤得暖和。爐子裏火紅火紅的閃閃爍爍，映襯得他的手骨節分明、修長好看。

沈嫻點頭，「好，我都記著呢。你嗎？」

蘇折淡淡笑道：「你一問便覺有一點。」

沈嫻便去倒水給他喝，又問：「了麼，可有想吃的夜宵？我去給你做。」

蘇折抬眼看著，看了許久，眼神里深黯不明，話到口邊卻仍是清淺：「你好像特別擔心我。阿嫻，你在怕什麼。」

沈嫻愣了愣，道：「我怕啊，我怕的東西可多，怕你冷著，怕你著，怕你累著，怕你這不好那不好，數都數不清。」

蘇折笑得清淡溫，道：「我現在既不冷也不，有你陪著我說話，極好。」

沈嫻這才笑了起來。後來見蘇折眉間浮上倦意，不捨得再讓他和自己說話了，道：「可是困了，是該回房休息了。」

蘇折閉了閉眼，又睜開，溫暖地看著沈嫻，道：「你今晚可要留下？」

「難不這麼晚了，你還想趕我走？」

這是蘇折為相以來沈嫻第一次在他家留宿，儘管知道不應該，可還是舍不下。沈嫻不求一整夜，天亮之前便離開，只要能陪在蘇折枕邊，見他安眠，就已知足。

這一夜，蘇折一直抱著沈嫻，得讓有些不過氣。

天還不亮時，沈嫻就從他懷裏爬出來，著黑窸窸窣窣地更，很慶幸自己這一次沒有吵醒蘇折，臨走前在他眼角和上輕輕吻過。

實際上有沈嫻在的時候，蘇折的還算溫暖，可人走後不久，蘇折的溫就漸漸涼了下來。

冬后的第一場雪，蘇折覺到很冷。

細雪斷斷續續地從天空中飄落，往那青瓦屋檐上蓋了薄薄的一層霜白。後來雪越落越大，將地面也覆了去。

蘇折坐在窗前，如那天夜裏一般，雙手到爐子上方去烤火，卻總也無法取暖。

後來丞相署里的人冒雪送來一些政務，需要蘇折批定下達的。

傍晚天黑得早，蘇折服過湯藥以後，閑來無事，便打開宗捲來看。若是不費神、不心力，是看看也無妨。

有需要他做批註的地方，蘇折便執筆蘸了蘸墨，往那上面批註幾語。

眼下他沉著手腕，指上墨筆如有靈魂，輕輕在紙頁上落下兩行遒勁的字跡。忽而，一滴從上方落下來，打落在紙頁上，漸漸浸。

繼而是第二滴，第三滴。

那艷烈的，在還未來得及風乾的墨跡的映襯下，宛如雪中綻放的紅蕊梅花。

蘇折手上作一頓，一腥甜蔓延開來。他抬手向自己鼻端去，得滿指鮮紅。

他淌出來的鼻，染紅了桌案前的宗卷。襯得他的手指異樣的瘦削蒼白。

過了三五天，雪停了。

京城裏的百姓們都在張羅準備著年貨，再有不久就要過年了。

蘇相重新開始上朝，然後在署辦公，神似乎不錯，往後治理朝政的手段也發生了很大的變化。

新政推行得不怎麼順利，要讓百姓得到利益，讓國庫漲收，總會損害到一部分士族大家的利益。

然蘇相用鐵手段，在朝中排除異己、盪掃一切阻礙。一些員背後提起他時，恨得咬牙切齒。只不過最後總是不能把他怎麼樣。

反倒是與他為敵、背後指責他獨攬朝政的員，最後在他手上怎麼死的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