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元帝是個勤勉的人，他的勤勉不只現在政務上，還會每日出時間練武，多年來幾乎沒有間斷。

恍惚間，固昌伯還以為回到了還在打天下的時候，眼前的人不是高高在上的一國之君，而是與兄弟們豪飲笑鬧的統帥。

“大王——”

悉又陌生的稱呼令興元帝一怔，收回橫在固昌伯頸間的匕首，重新坐好。www..Com

能收割人命的匕首遠離，固昌伯反而清醒了。

他撲通跪了下去：“陛下，陛下，不知臣犯了何罪啊！”

穩穩坐在案后的興元帝居高臨下看著跪在他面前的臣子，他也曾當兄弟般待過的人，心頭悲涼復雜。

怎麼就到了今日呢？

怎麼就這麼貪心呢？

“何罪——”不知過了多久，在并未停過的婉轉悅耳的竹聲中，興元帝終于開了口，“以下犯上，大不敬之罪。”

大不敬——

固昌伯臉慘白，不可置信著興元帝。

大不敬乃十惡不赦罪之一，凡侵犯帝王尊嚴或安全的言行皆可判此罪。

“剛剛飲酒時，你了朕的名字。”

固昌伯神一震：“臣沒有！”

“你有。”

“臣沒有！”

“你有。”興元帝那雙尾端揚起的眼睛剔冷淡，全無這個年紀的渾濁。

帝王平靜堅決的眼神讓固昌伯意識到，再掙扎只是徒勞。

他的子歪了歪，仿佛一下子被干了力氣：“臣該死……”

紗帳圍起的亭外，可見刀劍影，亭還彌漫著酒香。

君臣一陣沉默，跪在冰冷的白玉磚上的固昌伯仰頭，目不轉睛著興元帝。

這樣直視天也是不敬，但他現在不必在意了。

“陛下，可否讓臣死個明白？”

興元帝微微低頭，拉進了一些二人的距離：“到這時，你還不承認嗎？”

“承認——承認什麼？”

興元帝一字一頓，吐出兩個字：“宛。”

固昌伯瞳孔一，一臉震驚。

宛！

皇上怎麼會知道！

可迎上興元帝那雙冷淡至極的眸子，固昌伯的心一下子涼了。

皇上若不知道，又怎麼會隨便給他扣一個大不敬的罪名，要他的命呢。

“陛下——”固昌伯張，辯解的話堵在了嚨里。

當了那麼多年的兄弟，又做了這麼多年的君臣，他再清楚不過，辯解會讓對方更生氣。

興元帝看著固昌伯的反應，心里最后那僥幸也沒了。

這僥幸是對固昌伯的，他不希真相這麼殘酷。在這麼重要的事面前，也不可能對調查此事的賀清宵沒有一點懷疑。

今日這場“鴻門宴”，是他對固昌伯的試探，他要用帝王的威嚴詐一詐對方，看會得到怎樣的答案。

只可惜，僥幸就是僥幸。

興元帝看著面如死灰跪著的固昌伯，眼底甚至閃過憐憫。

這個隨他南征北戰，過傷灑過的人，多年的錦繡生活并沒有變得聰明一些。

“你是怎麼知道皇后下落的？”

“是……有人偶然遇見了皇后娘娘，認出皇后娘娘份，來找了臣……”

興元帝怒不可遏：“為何會想到找你？”

固昌伯頭低下去：“臣有罪！臣害怕皇后娘娘重回宮中，一時糊涂——”

興元帝一拍桌案：“所以你是為了淑妃和二皇子？”

固昌伯驚得魂飛：“陛下，陛下您不要誤會，淑妃娘娘和慶王殿下毫不知。是臣鬼迷心竅，犯下如此大錯……”

“你還真是一個好兄長。”興元帝的語氣說不出的諷刺。

“淑妃娘娘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知不知道，朕自會判斷。”興元帝冷冷打斷固昌伯的話，眼睛不眨盯著他，“朕問你，你的人流連宛，是何緣故？”

沒等固昌伯反應，興元帝再問：“他們在找什麼？”

這般迫下，固昌伯到了絕。

皇上真的什麼都知道了！

皇上什麼時候開始懷疑的？

錦麟衛——

想到多日沒有面的錦麟衛鎮使賀清宵，固昌伯哭無淚。

原來，在他為慶王離京賑災到高興時，也有一個人為了要他的命離開了京城。

固昌伯再看面無表的帝王，更沒了僥幸。

他開了口，語氣不激烈，有種認命的麻木：“本來，他們辦完了事就會回京，卻發現還有幸存者，就留了下來……”

“幸存者是誰？”興元帝早已從賀清宵那里知道答案，卻還是想聽固昌伯說出來。

“是一個小姑娘——”

興元帝大怒：“固昌伯，到現在你還敢騙朕！什麼小姑娘，逃過一劫的明明是個年，是朕與皇后的兒子！”

這一次，固昌伯卻死不改口。

興元帝突然笑了，氣急而笑：“朕明白，你是怕嫡皇子的出現威脅你外甥的地位。”

該問的都問了，憤怒過了，失過了，興元帝只剩下疲憊：“罷了，你承不承認，都不重要了。”

固昌伯府的人至今還在宛，說明他們也沒找到那孩子。

那孩子是不是已經離開宛了呢？那他會去哪兒？

辛皇后有許多奇思妙想，在興元帝逐鹿天下時助力不小。但不可否認，興元帝從世中穎而出，有一群追隨他的能臣干將，他本人無疑是聰敏有能力的。

如果他是那個孩子——興元帝代一下，就想到了一個地方。

京城！如果他是那孩子，他會來京城！

興元帝的心急促跳了幾下，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后，復雜的眼神看著固昌伯：“你既犯了大不敬之罪，朕也不能包庇。你且安心去吧，其他人若不知，朕不會遷怒的。”

“謝……謝陛下……”固昌伯抖著回應，到現在還不敢相信皇上會要他的命。

“來人——”興元帝揚聲，“固昌伯酒后以下犯上，對朕大不敬，即刻午門外廷杖八十！”

紗帳卷起，侍衛涌來把他往外拖，固昌伯才有了真實，撕心裂肺喊著：“陛下饒命，陛下饒命啊——”

興元帝端坐亭中，閉上眼睛。

如果不立刻杖殺固昌伯，過后淑妃會來鬧，慶王會來鬧，百勛貴不知有多人會來鬧，結果如何就難說了。

當斷不斷反其，先打死再說。

欣欣的死，不殺固昌伯難消他心頭之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