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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時一刻。

天邊亮起了一若若現的魚肚白。

正是月未消，黎明將起時。

蜀州，將軍鎮，依山而建。

此刻若有人面朝群山，看向將軍鎮，將會親眼目睹無比詭異的一幕。

皎月西下，月剛下山的另一頭。

而本不應該如此明顯的“山影”，竟像是被放大了無數倍，拖長的“山影”如一個鍋蓋似地，黑地罩住了將軍鎮。

“山影”覆蓋之下，整座城鎮仿佛變了“影之城”，也了君不笑的主場。

之所以將“捕獲異人北”的場所選在此，君不笑早就算準了月落影斜的方向，借助地勢與天時，將自己“影子戲”的奇效果，放到了最大。

此刻將軍鎮中，對于夜未央一方而言，可謂是天時、地利、人和盡占。再者，向來毫無牽掛的異人北，忽然對一位陌生的猛男如此上心，就像是穩固的大壩上缺了一口，讓北有了顧忌。

心有顧忌的北，就像是有了弱點，，不再無敵。

這就是為什麼二十年來，北一直以“上弦叁”的份在夜未央中任職而安然無恙，偏偏二十一年后的今夜，時隔二十一年夜未央終于發難的緣由。

這，是十載難逢的時機！

誰也不知，盤旋在大乾國土各的渡，就像是“養人”的眼睛，雖說養人過渡的眼睛不可能看得比臨場更清晰，但夜主早已得知猛男鄭善的存在，也一直關注著北一行人進蜀州后的走向。

充分發揮了“主場優勢”的君不笑，讓“影”籠罩全城。

如今，城中君不笑剪出的影子高墻，分割一個個獨立的空間。

在鄭修獨斗兩位夜未央十二月時。

北、楚素素、斗獬，被分到了一塊。

不遠正是楚素素的“孤兒院”，這顯然不是巧合，而是故意為之。

北并不知道君不笑的“影子戲”奇。

但這不重要。

北向來不會花心思去琢磨對方的奇，一是沒必要，二，還是沒必要。

一掌解決不了的事，那就兩掌。

一向如此。

北平靜地摘下黑手套，丟到腳下。

“不愧是異人北，無論何時，皆從容不迫。嘖嘖…”

虛鼠仿佛忘了當年被跪在北面前求饒一事，此刻他面帶嗤笑，一抖肩上重劍，厚厚的染紗布抖落。

重劍的劍鋒，鑄有如同利齒般的鋒刃，與其說這是一把刀，不如說是一把鋸子。

“虛鼠？”

一路上北與鄭修二人早就懷疑虛鼠是鬼，此刻將軍鎮中遭逢變故，虛鼠亮出兵，北了然，點點頭：“果然是你。”

楚素素在北后先是一愣，隨后咬牙怒道：“是你！”

虛鼠那心狠手辣的表，就算化灰撒了一地，楚素素都能將灰灰擺回去。

虛鼠面容鷙，眼眸深閃過藏極深的仇恨與貪婪，他就沒看楚素素一眼，目死死盯著北，嘿嘿笑道：“是我。但，不止是我。”

一位位孤兒目呆滯，臉上卻帶著詭異僵的笑容，如行尸走般逐一從門口走出。

叮！

清脆的鈴聲打破死寂。

叮咚，叮咚，叮咚。

“來來來，莫著急，排好隊，人人有份，皆不落空。”

除了楚素素外，其余十五位孤兒，茫然走出，竟乖乖地站一列。

走在最后那人，赫然一云袖黑，腰間掛著黑鐵木令，上面顯眼的位置上刻著“下弦陸”三字。而與黑鐵木令一同懸掛的，還有兩顆做工致的鈴鐺，隨著下弦陸的步伐，兩顆鈴鐺與腰牌，發出叮叮咚咚清脆聲響，先聲奪人，格外引人注目。

“不！”

看著與自己同手足、同甘共苦的孤兒們，變了這幅似笑非笑的詭異模樣，口作痛。但斗獬眼疾手快，拉住剛準備沖上前的楚素素，低聲音道：“當心！”

楚素素厭煩地拍開斗獬的手，回頭瞪了一眼，怒道：“你們是一伙的！”

斗獬張了張，神愕然，卻啞口無言，難以反駁。

無論是從穿著上，還是從職位上，他們的確是一伙的。

同屬于夜未央。

可是，為什麼？

此刻斗獬即便是撓破頭皮都猜不出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才會發生眼下這般奇怪的對峙場景。

北一抖長袖，手臂攔在楚素素與斗獬前，正想說些什麼。但頃刻間，北話到邊，眸微怔，余快速瞥向張的斗獬。

每個人進夜未央都有著各自的理由。

別人的理由北不知，不在意，無所謂。

但的理由一直都是，尋找二十年前在白鯉村中消失的鄭善。

要想在茫茫人海中找到鄭善，加夜未央借助夜未央的報，無疑是最快的方式。

如今，找到了。

北在與鄭善重逢那刻，對而言，便失去了繼續呆在夜未央中的理由。

從一開始就知道夜主不信任，北總在夜深人靜時對自己說：無妨，因為也從未將自己的信任出。

知道自己遲早有一天會離開夜未央。

北沒想到的是，這一天來得那麼突然。

“無妨，你們站遠些。”

北釋然一笑，事到如今，談“信任”或“不信任”，已經無法改變什麼。

反而覺得心中仿佛有一顆大石落地。

“初次見面，在下有一點點張。”

只見新來的下弦陸，在北面前顯得有幾分拘謹，右手整理襟，面一正：“夜未央，下弦陸……”

可這正經辦事的神沒持續幾秒，留著短發、下胡渣凌的男人忽然了頭發，面郝然，移開目笑道：“我剛從夜衛破格升到下弦陸不久，上弦叁大人或許不認識我，不過沒關系，我在夜衛時，無數次聽聞上弦叁大人的事跡。”

“有人說，上弦叁大人兩手藏有驚世大恐怖，一旦了手套，一城十萬人，犬不留。我曾聽說，上弦叁大人曾以一人之力，在十年前屠了一座城鎮，嘿，也不知是真是假？在下還曾聽聞……”

對方興高采烈地說著“北屠戮傳說”，北耐著子聽了兩段，第三段時眉頭微蹙，打斷對方的話：“假的。”

“哦……”下弦陸眉飛舞的神陡然一頹，滿是失：“原來是假的呀……”

“下弦陸……大人！”虛鼠明明地位比下弦陸更低，可這剛上位沒多久的“新人”，是從夜衛破格晉升至十二月的，虛鼠心底難生恭敬，只覺陣陣不爽涌上心頭，咬牙切齒地喝了一聲，朝下弦陸拱拱手：“別忘了正事！”

“瞧你急的，難怪你不氣候。”男人埋怨地小聲嘀咕，可這“小聲”的程度連站在最遠的斗獬都聽得一清二楚，瞬間虛鼠的臉就黑了下來。

下弦陸輕咳兩聲，兩手平，掌心朝著北。

“在下周八指，顧名思義，只有八指頭的周八指，區區不才，向來不善打斗，可偏偏得了夜主賞識，一不小心當了下弦陸。”周八指雙掌翻，掌心掌背，仿佛是在告訴北，他手里沒藏東西。

周八指的兩只手，一手缺了拇指，一手缺了食指。他充分展示自己的雙手后，笑道：“我呀，年輕時不懂事，被仇家剁了兩指頭，所以現在更不喜歡打打殺殺的事。上弦叁大人，你莫要多想，此行在下領命前來蜀州，只是替夜主向上弦叁大人傳幾句話，絕無惡意。”

虛鼠牙關咬，正如不久前所說的，奇師遵從限制與規矩，大于市。虛鼠只知夜主派來一位新上任的“下弦陸”，他只知對方“八指頭”的特征，可走的是什麼門徑，掌的什麼，虛鼠一概不知。

如今見這周八指不按常理出牌，已經亮出了兵準備報當初跪辱之仇的虛鼠，漸漸被磨去了耐心，即將發作。

這時虛鼠難得下怒意再次提醒：“大人！要辦正事了！”

“胡說！”周八指聞言，著手指著屋頂上的虛鼠，臉大變：“辦什麼正什麼事！我說了不喜歡打打殺殺！你別胡說！小小星宿，你信不信我明兒就到夜主那里告你一狀，說你誹謗？這青天白日朗朗乾坤的，你怎敢明目張膽地誹謗我？我都說了，我來此，是命傳幾句話，僅此而已！”

畢竟是自己人，虛鼠雖然亮出了刀，但他與北不和許多人都知道。況且虛鼠、周八指、北、斗獬，四人都是夜未央人。見周八指與虛鼠二人當街互罵，斗獬覺得整個人都被繞暈了，不知這突然出現的周八指到底賣什麼關子。

北雖然了手套，但對方沒有殺來，北暫時沒有出手。

并不是說北行事不夠果斷，而是因為北心里清楚，的“不祥”連本人也無法控制，手下難留活口，所以更多的時候，北喜歡被，只有當對方表了殺心，北這才“不得已”反擊。

或許北的行事風格在鄭修看來不夠果敢，但這也是屬于北的無奈，以及藏著這些年來，對自己這雙手的忌憚。

“好吧，說正事。”

周八指，指著虛鼠罵了幾句，讓虛鼠臉發青啞口無言后，他忽然手腕一抖，一塊紅的絹布出現在手中。

斗獬猛地翻出了課本，面警惕。

北向前踏出一步。

“慢！”

周八指從容說道，目落向北后捆實的畫卷上，徐徐道：“在下真的是為傳話而來，上弦叁大人莫要誤會。你瞧，我真不懂打打殺殺。”周八指見北沒有下一步作后，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氣，幸虧夜主對北的格拿穩當，所以他才有一定把握站在北面前而不死。

周八指用紅的絹布蓋住左手，猛地掀開絹布，一個方方正正的木盒出現在掌心中。

周八指手上的作與上的話看似毫無關系：

“夜主有一道令，關系重大。希上弦叁大人親自接下。”

北皺眉，道：“說。”

周八指笑容更甚：“夜主希，上弦叁大人能主進公孫陌畫卷的鬼蜮，救出幾位陷鬼蜮中的二十八星宿。夜主認為，夜未央中其他人皆難以勝任此項任務，他老人家希，上弦叁大人能‘出手’。”

他在“主”、“出手”兩個詞上了重音。

斗獬先是一愣，而后驚道：“原來打的是這個主意！”

他雖沒親眼目睹畫卷的詭異，但斗獬不傻，對方顯然有備而來，上弦肆以“影子戲”封鎖將軍鎮，這次夜未央的舉止著詭異，斗獬到了此時也琢磨出怪味，剛想出聲提醒，虛鼠冷聲道：“斗獬，你別忘了自己的份！”

斗獬漲紅了臉：“放屁！夜主傳信向來只會用渡來傳，別以為我不懂！”

虛鼠眼中殺意浮現：“你若不信，他日親自找夜主求證便是！如今，有十二月親自傳信，你還不信，你真當自己是哪蔥？你真想叛出夜未央？”

“夠了，閉。”

北擺擺手，平靜下二人爭吵。

向腰間，在北腰間串著兩副街頭隨可見的面，以及那象征著夜未央十二月份的黑鐵木令。

只見北沒有一點點猶豫，隨意地將“上弦叁”腰牌丟在地上。

楚素素張大，面驚愕。

這腰牌過兩次，惹怒了北。如今北卻毫無眷地將腰牌丟在腳下。

北面無表，道：“如果我說……北不愿意呢。”

“那，”周八指咧一笑：“這就是為什麼，夜主讓在下來當說客了。別著急，你先看看那人。”

周八指用一指頭指向如木偶般傻乎乎站著的一位孤兒。

那位孤兒上夾著簡陋的木板，一步走出，咔地一聲，又折了，偏偏此人臉上卻沒有半點痛苦，仍是那副僵的笑臉。

楚素素話音中帶了哭腔：“牙哥！”

周八指道：“我說，我已經將他心了過來……你信嗎？”

絹布翻飛，周八指絹布一抖，又變出一把小刀，進木盒里。

嗤！

被稱作“牙哥”，不久前被猛男畫師客串老醫師接骨療傷的孤兒突然捂著口倒下。

周八指笑地打開木盒，匕首穿過盒子，里面著一顆淋淋的人心！

將那顆捅穿的人心隨意一丟，周八指又抖絹布，他這次指了另外一人。

這次是孤兒團的頭兒，龐升云。

“我說，盒子里裝著他的心，你……還信嗎？”

北表微怔。

不等北回答，周八指又將跡未干的匕首進盒子。

里面又傳出“嗤”的一聲。

龐升云痛苦倒下。

在倒下前，龐升云猛地恢復神智，絕地朝楚素素出手，轉眼沒了聲息，眸淡去。

噗通。

楚素素瞬間崩了，頹然跪在地上，呆呆地看著二位孤兒的尸，一不。

只見周八指絹布再抖，遮住淋淋的木盒。

“找死。”

北一步踏出，狂風四起，一掌按向周八指面門。

眼看著北接近，周八指不急不忙地說出第三句話：

“我說，盒子里裝著那鄭善的‘心’。”

北影如一道黑的閃電。

偏偏這道閃電生生地在周八指面前停下，那只能滅殺一切的不祥之手，與周八指的面門近在咫尺。

周八指笑容邪魅，森可怖。

“你，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