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怎麼行。”方恒雖然大方，但也是有規矩的，“他們的東西，得他們自己分。”

說完當真來姜五等人，把整個馬車清空。

順帶把昏迷的年輕姑娘扶去帳篷里。

沒多大會，姜五等人果真派發起東西，只給自己留個包袱皮。

鄭如謙看在眼里，徹底無話，唯有仰天空，把悲傷留給自己。

“二哥。”方老三小心翼翼靠近，出懷中僅存的一包糕點，“你看，我這還留了包呢。”

是，是留了。

姜笙帶著小四小五辛苦挪了大半個時辰，他又顛顛簸簸越千山萬水送過來的東西，只剩下這一包了。

“還有大哥的一封信，有本事你也讓出去。”鄭如謙保持仰頭姿勢，從懷里掏出一封信。

方恒苦笑著拆開，里頭是大哥一如既往規整的字，這大半年發生的事，以及叮囑與問候。

再往后翻，竟然是方家的況，和方遠要考會試的消息。

真沒想到啊，方氏以武起家，代代都出武將，到了方二叔手里，竟然走起文的路子。

不過也好，這樣整個邊疆就可以任他翱翔了。

方恒合上書信，面上重新掛起賠笑，“二哥，你莫要生氣，不是我們不珍惜家里送來的東西，實在是邊疆苦寒，尤其是冬季缺吃穿，我為隊長，總不能自己吃，讓大家喝湯。”

鄭如謙不吭聲。

“二哥剛才不是問我，為什麼第五小隊人數這麼多麼。”方恒故意嘆氣，“其實這里有個，不應該說出去的，但你畢竟是我親二哥……”Μ.166xs.cc

鄭如謙立即坐直子，濃眉大眼里滿是八卦與探究。

方恒了然地笑，“因為我與兒郎們同福共患難，總有人慕名前來，又收留許多村落的幸存百姓，漸漸地人就多了起來。”

在經歷過巨大的悲慟后，幾乎所有的年輕男子都愿意執起長刀，跟韃虜拼個你死我活。

其他老弱病殘，則留在部落里收拾打點，讓回歸的戰士們都喝得上熱湯，吃得上熱飯。

每個人都在盡可能地為戰爭做些什麼。

從老到小，從男到。

鄭如謙跟在方恒后，看到斷的百姓在剝白菜葉，失去一只眼睛的婦在和面，連十歲上下的孩都在清洗蘿卜上的泥。

“一丁點葷腥都沒有？”鄭如謙詫異。

方恒笑而不語，繼續帶他看帳篷里新救回來的百姓，軍醫正在挨個清理傷口，進行治療包扎，有斷了的需要正骨，連外頭人都聽得到“咔嚓”的聲響，里頭人卻一聲都沒吭。

他不疼嗎？

不，是他見過更鉆心的疼，跟那一刻的屠戮比起來，現在這些疼算什麼。

走到士兵們住著的帳篷，因為救了許多百姓，又接納不新兵蛋子，原本的地方就有點不夠用。

怎麼辦？唄。

以前三個士兵睡一個帳篷，現在八九個睡一起，窄小的棉花褥子上大家只能直地躺著，翻個都困難。

跟他們比起來，破廟的日子都沒那麼難熬。

鄭如謙沒再說話，吸了吸鼻子。

終于抵達隊長專用的大帳篷，眼看著比普通士兵要大上一圈，可掀開再瞧，里頭竟然有不下十條被子，證明這里至睡十個人。

鄭如謙吃驚地回頭。

方恒輕笑，“我這帳篷又大又寬敞，總不能一個人吧，剛好姜一他們都是我的近衛，索跟我睡在一起，偶爾還會多幾個傷兵。”

鄭如謙蠕著皮子，到底是沒說出來話。

好半晌，姜一過來請人，“二公子，隊長，吃飯了。”

鄭如謙幽幽地抬頭，“你們都被去了奴籍，也算是個堂堂正正的近衛了，將來還有可能做將軍，就別我二公子了。”

“二公子說笑了，咱們奴籍是因為參軍需要，沒有隊長咱們還不知道在哪個犄角旮旯討飯。”姜一笑了，“在咱們心里，你們永遠都是我們的公子姑娘。”

“是啊是啊。”姜八從后頭探出腦袋，呲牙咧地笑。

鄭如謙也笑，笑著笑著瞄到姜八缺了一的手指頭，再看看他長不大的娃娃臉，終于克制不住酸，捂著臉垂下頭。

“隊長……”姜八不知所措。

怎麼二公子突然就哭了。

方恒擺擺手讓他們先去吃，自己找個地方坐下來，安安靜靜地陪伴。

北疆的苦超乎所有人預料。

本來以為在破廟的那幾年就夠難的了，沒想到不及北疆十分之一。

方恒這個在京金尊玉貴的小公子，有輝煌的家世，慈的父母，還有數不盡的銀錢，若不是遭逢大難，怎麼會過上這種生活。

鄭如謙以袖掩面，遮掩自己的心疼。

方恒猜到大概，緩緩道，“二哥不必太難過，我的確是方家的小公子，也的確有過極高的份，但方家人的祖訓就是為國而戰，為守護百姓斗到底。從生下來我就知道，父親襲承了祖父的意志，而我將襲承父親的意志。”

戰爭是殘忍的，打仗是殘酷的，命也是隨時會丟掉的。

但外敵襲來的時候，總有人要沖在前頭，總有人要犧牲。

祖父無悔，父親無悔，方恒亦無悔。

帳篷寂靜下來。

鄭如謙正努力平復緒，外頭傳來姜五的聲音，“隊長，二公子，飯給你們打來了，就在這吃吧。”

方恒過去接過兩個大碗，并兩雙筷子回來，塞給鄭如謙，“快吃吧，一會涼了。”

許是加了臘腸臘的緣故，今天的飯菜里多了些香，方恒吃地格外滿足，大口咀嚼大口下咽。

鄭如謙數了下，這滿滿一大碗居然只有五片臘腸，三片臘，其他全都是白菜。

再看一眼狼吞虎咽的方恒，自詡堅強的鄭老二又紅了雙眼。

他難地吃不下，索把臘腸跟都夾給弟弟，自己出了帳篷，去外頭找些熱水喝。

有士兵好奇，還端著碗問他要不要吃飯。

鄭如謙眼尖，發現這些普通士兵的碗里只有一塊臘腸，一片臘。

因為太過稀罕，他們先把白菜吃，最后用臘夾著臘腸塞進里，著油脂在口腔里開，最后出心滿意足地笑。

僅僅是一塊臘腸，一片臘啊。

鄭如謙的心就跟被堵上似的，怎麼通都通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