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家。

姜笙難得宿在云棲閣，也許是環境太過陌生，也許是惦記著昨天，沒有睡到日上三竿。

話癆小丫鬟不在，另一個眼生些的丫鬟在外頭值夜。

這也是大戶人家的規矩——主子睡著了，丫鬟要在外間等候，隨時端茶送水，回應需求。

主子醒了，還要伺候著穿洗漱，梳妝打扮。

姜笙有些不自在地把茶水吐進盞中，任由小丫鬟給自己潔面，梳出簡單利落的雙平髻。

挑選金飾的時候，急停，換了外頭灼灼的時令花。

不是金子不好，相反姜笙非常喜歡金，只是爬滾打的記憶太過深刻，即使生活漸漸變好，也改不掉把好東西藏起來的病。

那麼明晃晃的寶貝掛在頭上，要是被搶了可怎麼辦。

姜笙換上討喜的裳，蹦跳著進了德仁院。

江老夫人早就醒來，正和檀月盤點著中午要吃的飯菜，有荔枝炒蝦仁，有荔枝煎，甚至還有荔枝果茶。

姜笙目瞪口呆，“昨日的荔枝不都吃完了嗎，怎麼還要吃荔枝。”

肯定是昨天的事怒了江老夫人。

機靈地湊過去，半是安半是哄勸，“祖母不要生氣，江夫人并不喜我，能夠分出荔枝已經算得上公正，大些小些并不重要。”

“我要是得了好東西，也肯定把最好最大的給祖母，其次才會分出去。”

人心有所偏向并沒有錯，只是姜笙沒有得到那份偏罷了。

但有祖母呀。

祖母的好寶貝，可一點都沒分給江承歡。

姜笙真的知足了。

江老夫人的憤怒，建立在期盼江廖氏一視同仁，期盼江廖氏能夠彌補姜笙的基礎上。

如果放平心態，客觀公正地觀察，好像江廖氏也沒有錯。

誰不會把最好的，給自己最疼的人呢？

從江承歡的視角看，江廖氏無疑是個好母親。

人生就是這樣，降低期待，放平心態，也沒什麼難過的坎。

江老夫人恍然低頭，看著平靜從容的姜笙，發現自己關心則，竟然比不得十一歲的小姑娘通。

這種東西，別求，該有的總會有，沒有的也求不來。

“你這個鬼靈。”江老夫人失笑，“好，那我們不跟計較。”

姜笙認真地點頭，“中午就不吃這麼多荔枝菜了吧，上火容易難，價格還貴。”

最后一句才是重點吧。

江老夫人忍笑，“不，還得吃。”

為什麼？

因為……

巳時，江家的大門被敲。

門房小心翼翼地開了個，才探出頭去，就被眼前一幕驚呆了。

都道京荔枝金貴，江家也才得到三盤，怎麼有人用盆裝著啊，就這麼大喇喇地送過來，還不止一盆。

過路的百姓都看直眼了，差點撞到墻上去。

門房更是巍巍地問，“敢問，敢問公子有何事？”

一襲素絹長袍的鄭如謙收起折扇，吊著嗓子呼喚，“拜見江老夫人，拜見江姑娘，九珍坊來給你們送荔枝了，頂頂味的嶺南荔枝，包鮮包甜嘞。”

不愧是生意人，時刻不忘吆喝。

門房記起來檀月的叮囑，忙不迭打開大門，恭敬引路，“鄭公子這里走。”

鄭如謙也不客氣，重新甩開折扇，大搖大擺地跟進。

姜三姜四汪小松各捧著滿盆荔枝，甩出六親不認的步伐。

途徑主道路，兩側的丫鬟婆子都忍不住驚奇，看到通紅個大的荔枝又滿臉艷羨，口水橫流。

鄭如謙心眼子活絡，抓起兩把荔枝，肆意散發出去，“姐姐妹妹只管嘗，九珍坊的新鮮荔枝，都嘗嘗啊。”

有人拒絕，也有人大著膽子接下。

抵達德仁堂門口，三尖盆的荔枝也不過稍平些。

鄭如謙整理了下著，又捋了捋鬢間的發，最后清清嗓子，在檀月的引領下走到正廳，沉穩行禮，“如謙見過老夫人，見過……江姑娘。”

“二哥。”姜笙從凳子上蹦下來，滿臉驚奇，“你瘋了？你在哪搶的荔枝？”

滿滿三大盆，得判多久呀。

的擔憂是那麼明顯，連呼吸都快停滯。

鄭如謙忍著笑，在小圓臉了把，“你個傻蛋，嶺南盛產荔枝，這些是我親自帶回來的，不是搶的。”

也是在嶺南親自品嘗過荔枝的味后，他才決定迅速歸京，并載回滿滿兩大車的頭茬果子。

這中間有價格差可以賺，有生意可以拓展，但最重要的是，他想讓兄弟姊妹們都能吃上。

味，就是要跟家人分。

“所以，昨天荔枝就到了，但是你沒給我吃？”姜笙叉著腰，準找到關鍵。

鄭如謙干咳兩聲，“不是不給你吃，而是拆卸有點麻煩，需要點時間整理。”

這種易腐易敗的果子，即使快馬加鞭也得十天，不用點手段本無法保存。

整理出來還得迅速吃完，隔夜就會變味，不宜口。

難怪江老夫人規劃了那麼多荔枝菜……

姜笙瞠目結舌，半晌說不出來話。

足足三大盆的荔枝，們要多努力才能吃完，肯定得上火吧。

“吃不完就送人，賞丫鬟賞小廝。”鄭如謙猜中想法，“別為二哥心疼，荔枝在嶺南本就不值錢。”

貴的是運輸，是人力力，是時間，是遙遠的距離。

“可是……”姜笙還想說些什麼。

鄭如謙收起折扇，又行了個禮，“還得謝老夫人給了小子這個機會，三盆荔枝不敬意，只要老夫人喜歡，往后九珍坊管足管夠。”

這件事其實是一石三鳥。

表面看，是江老夫人給姜笙出氣，打江廖氏的臉。

仔細瞧，鄭如謙給江家送荔枝，事傳出去，相當于為他拓寬了荔枝的銷路。

最后一層則更為。

眾所周知，這些年京荔枝都是由廖家運送，世家們懶得專門派人去嶺南，普通家族沒能力去嶺南，一來二去荔枝幾乎讓廖家壟斷，價格也逐步攀升。

江老夫人想要收拾廖家，第一步就是斷了他們的財路。

恰巧鄭如謙是專門做這個的，差與其便宜別人，不如落到他頭上，將來也是姜笙的保障。

看著明又質樸的年，江老夫人意味深長，“好好做，荔枝賣給普通世家不算什麼，將來賣到皇宮里去，才算長久不衰。”

這是支持他跟廖家搶生意了。

鄭如謙又驚又喜，躬行禮，“承老夫人吉言，小子會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