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笙不敢問出口。
甚至不敢繼續想下去,落座以后悶頭吃小餅,吃到滿生香,吃到沉醉忘我。
直到木門被敲響,第一時間抬起頭,灼灼地過去。
原來是大師傅來找姑姑了。
垂下頭,說不上是失落還是難過,只覺得心頭沉甸甸的,不想說話。
哥哥們說說笑笑著過來,噴香的大肘子也出鍋了,八個姜嗷嗷著要吃飯,張姑姑和大師傅喜笑開,像是往豬圈里投食。
二進小院如往常快樂,甚至更熱鬧了。
都是相的人,大家推杯換盞,互相祝福,還有膽子大的調侃起了大師傅,那一聲聲“姑父”,把大師傅地面紅耳赤,又熱淚盈眶。
“依我看,等大哥會試出榜,姑姑的事兒也該辦辦了。”鄭如謙子最奔放,也最湊熱鬧,“到時候,咱們這就是雙喜臨門啊。”
“好,不錯。”
“雙喜臨門好啊,必須辦。”
大家你一言我一,可把張香蓮給臊死了,半天說不出來話。
倒是大師傅在貴人圈里游刃慣了,紅著臉道,“那就這麼說定了,我這就去置辦聘禮,到時候可要大家多多幫忙,多多過目了。”
“那是當然。”
“姑父的忙,怎麼可能不幫。”
大家又開始熱烈地笑,只有張香蓮地不行,一掌拍在大師傅渾圓的背上。
婚這種事,是真的沒想好。
雖然經過荔枝之危,兩個人的關系近了一大步,又通過殺羊發現了大師傅真正的閃點,但過往種種傷害太大,張香蓮總是不敢踏出那一步。
即使周圍人都能看出來,兩個人是遲早的事。
但對張香蓮來說,能遲就別早,能維持現狀就不要改變。
是真的怕了。
“姑姑,會試結束三哥應該就走了。”長宴笑了笑,“姜一他們也不在,沒辦法給姑姑撐腰。”
一句話,改變想法。
原本張香蓮還猶猶豫豫,看了眼方恒立即狠心,“辦,這就辦。”
沒有什麼能比這群孩子聚在一起更重要的事了,邊疆那麼遠,總不可能讓他們再奔波回來。
即使心底還有點怯,但只要孩子們在,就有勇氣向前。
“沒想到還是三弟面子大啊。”鄭如謙調侃,“姑父不了謝你。”
方恒抿著笑。
大師傅也投來激的目。
長宴更是湊到汪小松耳邊,不知嘀咕了兩句什麼。
所有人都很高興,所有人都很快樂,只有姜笙。
沒有吃大肘子,也沒有吃小餅,就那麼安靜地坐著,神游天外。
“妹妹,你怎麼了。”心最細的溫知允看過來,小聲問,“是不是著食了,四哥給你配消食茶。”
“我沒事。”姜笙搖頭,“我吃飽了。”
可平日里吃飽了,還能再吃兩口的呀。
溫知允想再說些什麼,姜笙突然揚起笑容,認真夾起肘子皮跟紅燒魚,配著焦香的藤花餅咽下。
好像剛才的低落都是幻覺。
他不太懂,只是覺得有些奇奇怪怪,像是有什麼著說不出來,又像是什麼被偽裝掉。
而這種覺,一直持續到第二天。
許默還在會試,明兒傍晚才會放出來休息,大家除了繼續吃吃喝喝,也沒什麼事做。
姜笙混跡在哥哥中間,時不時說兩句話,出個笑容,倒也偽裝得當。
直到夕西下,木門重新被敲響。
汪小松不知道去哪里了,是姜一開的門,看見外頭的人,他先是一怔,很快讓出道路。
魁梧拔的男子風塵仆仆,三兩步踏到姜笙跟前,出清淺笑容,“囡囡,爹爹回來了。”
原來他沒消失。
原來不是夢。
原來真的是爹爹啊。
姜笙放下手里的紫藤花,呆呆地仰起頭,大眼睛有些泛紅,還有些怔忪。
“怎麼,一天就不認識了?”江繼祖心里也有點沒底,畢竟閨還沒認自己,“你要是不歡迎我,我就走了。”
他作勢轉,魁梧的影若若現,像是隨時會在視線里消失,化為虛無。
流浪的小孩哪里有爹啊,都是假的。
可姜笙還是舍不得,哪怕知道是虛妄,也想撲過去,用力地抓住那袍,再將斷了線的珠子埋在其中。
“不,別走。”
小孩悶悶的哭聲傳來,帶著十二年的委屈,與狗搶食的心酸,還有被母親漠視的悲傷,“你真是我爹爹嗎?我真的有爹爹嗎?”
“真的是,真的有。”江繼祖強著抖,“是真的,這一切都是真的。”
不會再有人弄虛作假,不會再有人欺侮傷害,不會再有人奉違。
別害怕,你的人一直都在。
院子里有誰扭過頭去,有誰輕抹眼角,還有誰想起了自己的爹娘。
若是可以,誰不想母慈子孝,誰不想父母雙全,誰不想幸福安康。
但世間總有千般坎坷,求的得不到,的在天邊,那麼唯一剩下的,就是抓眼前,珍惜當下。
這天的晚飯,姜笙沒有吃。
只記得自己昏天暗地的哭,還不忘抬起頭看了眼絡腮大胡子,發泄似的道,“你騙人,我爹爹沒有胡子,我夢里的爹爹沒有胡子。”
然后就睡過去了,功錯過當天晚上的紅燒。
醒來滿心懊悔,眼睛也有點不適。
幸好張姑姑笑盈盈地走進來,手里拿著個熱帕子,閉上眼敷上會,所有不適無影蹤。
“快點起來了,將軍在外頭等你呢。”輕聲叮囑。
姜笙利落地穿好裳,沖到外頭只看見個面白無須的英俊中年人,哪有絡腮胡子爹爹的影子。
騙子,果然是騙子。
氣壞了,來不及跺腳,就被中年人掐著腋下舉了起來。
又是那種小孩的抱法,又是轉個圈落在地上。
姜笙來不及噘,就聽得中年人道,“你可算醒了,今天江家要去法門寺祭祖,要不要一起?”
江家,法門寺,祭祖。
后知后覺發現,眼前這個中年人真的是江將軍,是絡腮胡子爹爹。
“好多年沒刮掉了。”江繼祖著溜溜的下,也有點不習慣,“當初為了震懾大軍,特意蓄起來的。”
如今為了閨一句話,他用小刀刮到半夜。
早上起來把四個近衛的下都驚掉了,差點以為將軍半夜被襲,敵軍不傷人專刮胡子。
只有姜笙抿著,又是赧,又是,半晌才想起來剛才的話,“祭祖?什麼祭祖?”
江繼祖的笑容收斂,眼神凌厲起來。
沒有什麼祭祖。
這趟法門寺,專為廖家而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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