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棄倉庫的鐵門緩緩關上，“哐啷——”

外面的，燦爛到刺眼。

男人仿佛行尸走一樣往前走。

后，傳來王超一陣一陣的慘，仿佛這輩子都不會停止。

他坐在車上的時候，久久無法回過神來，耳邊反反復復都是王超的那句，“陸總，薄年是你的親兒子啊，是我該死，兩次換了你們的親子鑒定。”

“都是宋芊芊，是指使我這樣干的！！”

薄年是他的孩子。

是他的親兒子。

這些年來，他從來沒有好好看過他的兒子一眼，沒有好好的和他說過一句話，甚至開口閉口，都是野種野種的。

他從未善待過他，直到他死的那一秒。

當時他折回來救薄煙，本顧不上他，救那樣眼睜睜看他小小的倒在梁柱之下，嘔出一口鮮來。

他還記得，當時他一邊嘔，一邊蠕的，似乎是想說些什麼。

直到現在他才明白，他不是想說些什麼，他是在……爸爸。

可是他呢，卻狠心的轉過，頭也不回的離開了，把他獨自丟在了火海之中。

他的手，狠狠砸向方向盤，發出尖銳刺耳的聲音。

他盡發泄著自己的緒，最后，他雙手掩面，趴在了方向盤上，有溫熱的，從指間傾瀉而出，滾燙的，好似烙印一樣，烙在了他的心臟上。

陸北宸，薄年是你的孩子。

你親手殺死了自己的兩個孩子。

你口口聲聲不得他們去死，他們也真的死了，可到頭來，原來你才是最該死的那個，可為什麼你還活著，你還有什麼臉活著？

“啊——”

此時此刻，揭開淋淋的真相后，他如同一只困頓在牢籠里的野，這輩子都活在痛苦之中無法掙，只能絕的哀嚎，一聲一聲，痛不生。

重新回到醫院，宋芊芊剛搶救過來，奄奄一息，看到他便充滿了恐懼，渾的汗都豎了起來，因為陸北宸的臉太恐怖了，比鬼還要可怕。

張了張，下意識的想要求饒，可是什麼聲音都發不出來，只能啊啊的。

陸北宸的手落在了的嚨，稍微一用力，宋芊芊立刻面目驚恐，呼吸急促，周圍的醫療儀，也在發出蜂鳴，“滴滴，滴滴滴！！”

“宋芊芊，你說我當初是怎麼瞎的眼，居然能讓你騙了這麼多年，都不知道你的真面目？為了你，我居然三番兩次的，去傷害了我最的那個人。”

“不用用這種眼神看我，王超他全招了，錄音我也聽了，該查的我也查了個遍，你以為我還是那個傻子嗎，無論你說什麼，我都會相信你？”

“其實，我完全可以一用力，救徹底了結了你，可是芊芊啊，我不愿意，你這些年是怎麼害薄煙的，又是怎麼害死我兩個孩子的，我現在記在心里面了。”

“所以我怎麼能讓你輕易的死去呢？”他終究是送了手，朝宋芊芊展開了雙臂，“接下來，請迎接你的地獄生活吧，我一定會讓你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十倍百倍慘痛的代價。”

“哈哈哈，哈哈哈哈！！”他夸張的笑出了聲，活的像是個瘋子，笑得全抖，面目猙獰，恐怖到了極點。

宋芊芊的雙眸瞪得溜尖，那是一種從靈魂深發出來的恐懼和栗，拼了命的搖頭，里不斷發出模糊的字音，“唔唔，唔唔唔唔！！”

然而陸北宸卻置若罔聞，甚至格外溫的給理了理被子，再替蓋好了被子后，留下了一個惻惻的笑容，這才離開。

走之前還不忘代下面的人，“看好宋小姐，我不希在這期間，出任何的意外。”

“否則，我拿你們是問，聽懂了嗎？”

所有人皆是畢恭畢敬的回道，“是，陸總。”

他這才走出了病房，也到了迎面而來的顧琛，“阿宸。”

顧琛的腳步，停在了他的面前，“怎麼回事，臉這麼差？”

本來他在休假的，但醫院里傳來一些風言風語，所以他便來了，想看看究竟是怎麼回事，沒想到一來，就上了臉極差的陸北宸。

而且陸北宸的緒，特別不對勁，整個人的狀態看上去，也很奇怪，那雙黑眸此刻著疲憊和紅腫。

陸北宸張了張，似乎是想和顧琛說些什麼，可是在這時候，他突然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如何去訴說，故事太長太長了，而他這些年來，也錯得太離譜。

他就算現在死了，也沒辦法洗自己犯下的罪孽，最后，他只是勾了勾，扯出了一抹苦的弧度，聲音是從未有過的疲倦和沙啞，連名帶姓的出了對方的名字，“顧琛……”

“嗯，這是怎麼了？”顧琛同樣有些奇怪，他總覺得有什麼大事發生了，準確的說，是在這短短的時間里，陸北宸的世界經歷了怎樣翻天覆地的變化。

失去薄煙的那幾年，雖然陸北宸整天發瘋，和個瘋子沒有什麼區別，但也不至于像是此刻這般，氣死沉沉的，找不到半點生機。

整個人從上到下，都著一種說不出的頹然，仿佛這輩子，都沒有和現在這樣累過，他倒是聽說了一些，聽說宋芊芊懷孕又流產。

聽說，這段時間宋芊芊都住在他的家里，又聽說，孩子不是陸北宸的。

他們說，宋芊芊的夫找上門來，陸北宸不了綠帽子的打擊，把宋芊芊和夫雙雙收拾了一頓，當時的畫面，慘不忍睹，到都是，宋芊芊都差點沒有搶救過來。

可顧琛總覺，事不是那麼簡單，陸北宸雷霆大怒，也不是因為接不了戴了綠帽子，而是應該和薄煙有關。

現在的陸北宸和以前不一樣了，他已經徹底明白了自己的心意，知道了他的人是薄煙而不是宋芊芊，所以綠帽子不綠帽子的，他沒所謂。

只有薄煙，對，只有關系到薄煙，才能讓他發這麼大的脾氣，做出這樣恐懼的舉來，一旦關系到薄煙，顧琛就控制不住自己一樣，第一時間趕上來，想要了解況。

與其說是了解陸北宸，不如說是薄煙，哪怕連他自己都不想承認，為什麼會對薄煙如此上心，可是有些微妙的，一旦發生了變化，他也無法掌控。

他已經試過去抑了，可惜沒有用，結果還是一樣的，所以到現在，他已經放棄了掙扎，隨便吧，去說自己想說的話，做自己想做的事，不要太過分就行。

他關心道，“怎麼覺你渾渾噩噩的，是遇到了什麼事嗎，關于宋芊芊的還是薄煙的？”

陸北宸沒有回答關于誰的，只是幾乎呢喃的說了句，“薄年，薄年他是我的孩子。”

“我的親兒子。”

然后在顧琛震驚的目中，無打采的離去，短短的時間，陸北宸的氣神仿佛被干了一樣，渾無力。

每走一步，都是那麼的艱難，而背影，被燈拉得很長，落寞至極。

而顧琛，則是愣愣的站在原地，半天都沒能回過神來，直到陸北宸的背影，漸行漸遠，最后徹底消失在他的視線里。

以前，陸北宸總是薄年一口一個野種，因為薄煙在結婚前，就已經懷了孕。

他出去沒說過，因為丟不起這個人，但是他和何慕作為陸北宸的兄弟，卻是知道的，他們還勸說陸北宸，不要把話說得那麼難聽，畢竟薄年是個孩子，孩子是無辜的。

他接了薄煙，接了薄家的支援，就該接這個孩子，不能既然，又要，況且薄煙說了，孩子就是他的，當時，他們又勸說陸北宸做親子鑒定。

陸北宸也照辦了，可惜結果并不盡人意，現在這麼多年過去了，甚至薄年都已經死了整整三年，他再來說一句，薄年是他的孩子，他的親兒子？

這一下，是徹底把人整懵了，總之，顧琛這一瞬間的心，極其復雜，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更不知道該如何去安，只是看著他離去的方向，看了很久很久。

傍晚那會兒，墓園里，天下起了大雨。

陸北宸雙盤坐在墓前，顯然已經喝多了，醉醺醺的倒在墓碑上，里一直在迷迷糊糊的說著些什麼，“年年，對不起……”

“這麼多年來，我從來沒有好好對過你，沒有好好和你說一句話，沒有好好看過你一眼，甚至罵你，辱你，折磨你，還無恥的用你來威脅你媽媽聽話。”

“我一遍遍罵你是野種的時候，你一定很難過，也對我很失，對吧？”

“難怪了，難怪那個時候，你對顧琛說，想要換一個爸爸，想要顧琛做你的新爸爸，你是對的，我這個人渣，畜生，本就不配做你的爸爸。”

“你恨我，不想要我，哪怕想要換掉我，都是應該的，若是換別人，還會好好保護你和媽媽，還有媽媽肚子里的孩子，可我呢，我干了些什麼，我害死了你們。”

“我居然該死的害死了自己兩個孩子，全是我的親生骨，老天爺啊，你睜開眼睛看看，看看我都干了些什麼，你怎麼還讓我活著，為什麼不干脆用雷劈死我？”

“現在，我要怎麼面對你們，怎麼面對你們的媽媽，我不知道，我就算是死了，都死不足惜，贖不清自己犯下的罪孽，我活該，我活該這輩子都沒有后，哈哈哈哈！！”

他笑得渾抖，笑聲卻是那樣凄慘，臉上了一片，連他自己都分不清楚，那到底是雨水，還是淚水，“年年，爸爸把你丟在火場里的時候，你在想什麼，你是不是心都死了？”

“你是不是在想，我怎麼這麼狠心，連自己的親兒子都能丟下不要，是不是在想，下輩子再也不要做我的孩子了？”

“對不起，對不起，我竟然這樣辜負你們娘三，我不敢奢求你的原諒，只想奢求你下輩子投個好胎，不要再遇上我這樣的人渣了。”

“我的心好痛，我覺得要痛死了，真的要痛死了。”他揪著自己的領，口迸發出來的疼痛，哪怕在酒的作用下，都依舊讓他無法呼吸。

腦海里，反反復復都是孩子臨死前，閃著淚花，圓滾滾的雙眼。

他當時一定很希他能朝他出手吧，他當時一定很想要他，再看他一眼吧，可是他跑了，頭也不回的跑了，把他一個人留在了火場，最后又把他獨自留在了這里，冷冰冰的地下。

他一定很孤獨，很冷，很想要陪伴，他做了什麼，他什麼都做不了，只能在這里和悶酒，在這里懺悔，在這里一遍遍的說著，對不起。

薄年其實過他爸爸的，在一次，著一張畫站在他面前，小心翼翼的試探了聲爸爸，他說，我想送你一幅畫。

當時他做了些什麼，他一腳把孩子踹飛了，惡狠狠道，“滾遠點，誰是你爸爸，你個不要臉的野種，以后離我遠點，否則別怪我把你趕出家門。”

明明那麼小的一個孩子，乖乖的，他卻惡語相向，看著他艱難的從地上爬起來，拖著疼痛的，一瘸一拐的離開也無于衷。

從此以后，他對他只有恐懼，看到他就連忙躲起來，可想而知，他給他造了多大的傷害和心理影。

想到過往的種種，讓腔越來越疼，最后疼得他躬下子，用額頭一下一下砸在墓碑上，試圖用這樣的方式，以毒攻毒，抑或是，贖罪。

但他的罪孽，又怎樣能洗清呢？

無論他多疼，無論他說再多的話，整個墓園都靜悄悄的，只有雨聲滴滴答答，他得不到薄年的半點回應。

那漆黑的墓碑上，孩子的笑臉純真又燦爛，永遠定格在了那一刻。

他的生命，也永遠停留在了那一年。

后來，風吹了起來，雨也越來越大，墓前的鮮花被打，蠟燭熄滅了，帶著奧特曼圖案的蛋糕也因為大雨的沖刷變形。

男人仿佛毫無知覺，靠在墓碑上，不知道到底是睡著了，還是醉倒了，總之保持著那個姿勢，過去了一個多小時，都一不。

他不知道的是，不遠，薄煙撐著黑的雨傘，就站在路燈下，一直著這個方向，邊的弧度，苦中著淡淡的嘲弄。

年年，你看到沒有，媽媽說過，總有一天，會把他帶來你面前的。

讓他親口和你說對不起，讓他懺悔自己的罪行，媽媽說到做到了，對吧？

因為媽媽說過的話，哪怕對任何人食言，都唯獨不會對年年你食言，就算是付出一切，媽媽都一定會替你辦到。

只是年年，請你一定不能原諒他。

因為這個男人，他不配。

再度笑了笑，沒有靠近，更沒有同早已被大雨淋了的男人，撐著黑的雨傘，轉離開了這里，離開了墓園，影消失在了雨幕之中，和夜融為一。

陸北宸是被冷醒的，他打了個哆嗦，撐開眼皮看去，周圍黑漆漆的一片，只有幾盞路燈，在雨中影影綽綽，散發出微弱的芒。

他搖了搖頭醒酒，出了手機，手機是防水的，哪怕是打了也沒什麼影響，上面好幾個未接電話，幾乎有大半，都是薄煙的。

他這才想起來，薄煙還在等他。

他不知道該如何去面對薄煙，但該來的總是要來的，該面對的，還是得面對。

微弱的燈中，他看向墓碑上，孩子簡單純真的笑臉，手去了那張照片，“年年，我該走了。”

“不過你放心，爸爸會經常來看你的，一定會。”

“這一次，爸爸不會再讓年年到孤單。”

離開的時候，墓碑依舊靜悄悄的佇立在風雨之中，仿佛從來就沒有變過，也沒有人來過，孤獨而寂寞。

回到車上，陸北宸撥通了薄煙的電話，很快，對方接通，悉的聲音，從聽筒里傳來，“陸北宸，我給你打了幾個電話，你怎麼都不接呀？”

“不好意思，有點事在忙，沒有聽到？”

“真的在忙嗎，不會在騙我吧？”

“真的。”

“那就好。”人的聲音很俏，微微帶著一責怪，“你一直不接電話，我還以為你忘記我，不要我了呢。”

“怎麼會，我馬上過來接你。”

聽到他的話，對方立馬高興起來，開心的說，“好的，那我等你喲。”

他的眼眶，卻在這一瞬間，發酸，潤，“嗯。”

還好，還好薄煙忘記了一切。

還好已經不記得了。

剛開始在機場遇到薄煙，知道薄煙失憶后，他想的是，一定要讓薄煙記起他來，記起以前發生過的事，有過的甜時。

可是他怎麼就忘了，過去對于薄煙來說，痛苦大于快樂呢？

所以現在他無比慶幸，這一切，薄煙都記不得。

一切的不幸和痛苦，就讓他來承吧，至于薄煙，應該開心快樂一輩子，簡簡單單的，再也不被過去所困擾。

忘記了好，薄煙，如果可以，我希你忘一輩子，永遠都不要想起來。

余生的每一分每一秒，我都會用來向你贖罪。

渾淋淋的，他換了服，驅車趕往姜甜甜的住。

他要去接薄煙了，他這輩子最，也是傷得最深的人，他要去彌補自己過去犯下的滔天大罪。